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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池玲珑将那少年郎身上的伤口清理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又过去两刻钟了。
那少年郎在池玲珑处理伤口的过程中,没有任何异动,更没有说任何一句话。可是,他身上零零碎碎的伤口多的数不胜数。有两处差点致命的刀伤箭伤,更是已经溃脓腐烂,需要将腐肉挖去才好重新上药。
池玲珑动手处理这一切的时候,哪怕是徒手将那腐肉一点点用刀子割去的时候,那少年郎都没有闷哼一个痛字儿。即便他当时浑身紧绷的好似一张绷紧了的琴弦,随时有可能断裂;即便他满头冷汗,脸色惨白的没有意思血色。
“好了,你先躺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把这些东西处理了。”池玲珑一边扶着那少年郎倚靠在山洞壁上,一边又快速的将地上的腐肉和一些零碎的血布团收拾完毕,准备赶紧出去找个地方,将这些东西掩埋住。
不赶快收拾了的话,它怕血腥味儿会招来附近的猛兽。若是再来一只体格和那野猪相近的,他们可就不见的,还能有那个好命,顺利的逃出生天了。
池玲珑将一切收拾好,又重新洗净切割好了一块儿野猪肉,才又匆忙从溪水边赶了回来。
方才那头被击毙的野猪,他们只是割下来其中一大块儿肉,准备充做这两天的干粮,其余的全部被挖坑掩埋了。
而从昨天晚上到现在,这长达八九个时辰的功夫,他们中间只喝了一碗粥,现在早就饿的头发晕、身子发虚了。
池玲珑将处理好的野猪肉烤在了火堆上边的架子上,又拿了一些途中摘下来的草药和山菌,混在最后一把稻谷中,慢慢煮熟。
山洞内一片忙碌的景象,不过片刻功夫,又传来丝丝让人恨不能流口水的烤肉香,池玲珑嗅着肉香味儿,蹲坐在暖烘烘的火堆旁,竟然觉得眼下这场景,经由几分诡异的温馨?
“喏,先把这碗粥喝了,等会儿再吃些烤肉。”池玲珑先把一碗热粥递给身边的少年,而后,又忙着将烤熟的野猪肉,削成不大不小的肉块。
那少年郎依旧没有说话,不过手上的动作还算顺从。他不言不语的将池玲珑手中的粥碗接了过去,便细细的喝了起来。
“你有办法和阿壬他们联系上么?”池玲珑没话找话说,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开口问那少年,她方才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她没有武力傍身,不敢离开这少年太远;偏着少年现在从里到外都伤了个彻底,也不是能轻易挪动地方的人。他们两个没办法出去找阿壬汇合,剩余的唯一的出路,只能干等着阿壬来找他们。
那少年主子显然也知道这个问题,不过,他听了池玲珑的问话,面上却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而后迟疑片刻,才又平淡的补充了一句让池玲珑安心的话,“最多两天。”
池玲珑也不深究他们之间的内部联系方式,得到了满意答案,心里倒是泛上来几许喜气。她也欢快的“嗯”了一声,声音中竟有许多掩饰不住的愉悦,倒是让那正吃着烤肉的少年,手中的动作无端的顿了一下。
两人细细的用餐,期间谁都再没有开口说话。然而,就在池玲珑想着要不要再去这山洞附近,找一找可用的药草的时候,山洞外边却陡然响起了独属于成年男人的,陌生的脚步声。
……
池玲珑搀扶着黑衣劲装的少年郎,尾随着身前那年约五旬的老猎户,进了他们家的小院子的时候,还觉得诧异万分。
虽然她早就想到了,她们方才栖身的那处洞穴肯定是有主的,可是,也没有想到,不过才短短半天的功夫,他们竟遇上了那里的主人。
——一个祖辈常年身居深山中的老猎户!
那老猎户虽然头发已经花白了,但是精神却很矍铄,他身量矮小精瘦,走起路来却虎虎生风。他背上背着箭矢和弓,手中拎着一只带着红缨的枪,枪头被经年的鲜血磨的带上了一层黑沉的色泽,在日光下泛出冷冷的光,打眼一看,便让人知道死在其下的野兽不再少数,当真让人不敢小觑。
“你们是外乡来的吧?哈哈,也算是你们兄妹命大。哈哈,通常情况下,这虎崖谷可是连我们这等常年山上的老猎户都不敢在深秋去的。你们倒是碰巧了,误闯到这里不说,还能从那塌方的山下逃出生天,当真是命大啊!哈哈……”
池玲珑方才对这老丈人说,她和那少年主子是一对预往京城探亲的兄妹,可惜因为昨天夜里急着赶路,就迷路绕道这边山谷里来了。谁想遇到大雨不说,惊了马,还倒霉的遇上了山体塌方。侥幸逃的一命,才暂时在那处山洞中安身。
经过一路的言谈,池玲珑也弄清楚了她们现在所处的这个地方,便在距离乾州蓉城大约三十余里的陵县和莫家镇之间的虎崖谷。
这虎崖谷却不是一个好地方。准确来说,这个地方非常鬼厉,当地人甚至俗称它为“埋尸谷”。单由此称号,便知道若是普通人误入这虎崖谷,生还的几率几乎为零。
不仅是因为虎崖谷中猛兽很多,常常出来伤人性命,还因为虎崖谷中的莫家河,每逢春秋大雨之际,因为山上草木稀少,泥土松软,便会出现泥石流和山体塌方,每每夺人性命,且淹没附近的村庄良田,让人无法谋生。
也正因为此,这虎崖谷附近的大片良田,全都是无主的。久而久之,因为生计都无法保证,这里的原居民也都搬迁了出去。只余下几家世代以打猎为生的猎户,居住在半山腰上。
走在他们身前的这老猎户,本姓余,这大伯本事大不说,心肠也热,池玲珑听他所言,他们久居在这里的几户猎人,每逢山体崩塌,或是大雨停止后的第二日,各家各户便会派出一两个人山上转一圈,看看是否又有误闯入这里的外乡客,或是滞留或丧命在此的可怜人。
余大伯看见池玲珑和她身边“兄长”的时候,说实话那时候当真有些吃惊。无他,实在是因为,自从他开始“巡山”以来的三十年时间,这两兄妹,是他遇到的第三个和第四个,侥幸从塌方中逃生的幸运儿。
前两个人也是同伴,且还是镖师。有一把子好力气不说,常年走南闯北,见识广,经验也丰富。他们能从泥石流中安然脱身,余大伯认为合情合理。然而,当初那侥幸逃生成功的两个镖师,事后都受了重伤,在他家里养了两个多月,才又启程。
可眼前这两个小娃娃,兄长明显在昨天之前就受了不轻的内伤,小姑娘更是一点功夫都没有,两人看着便是富贵人家子弟,见到昨夜那种场面,即便被当场吓死他都不会觉得稀奇。稀奇的是,这么弱势的群体,他们竟能逃出生天?且不久前还击杀了一头成年野猪?余大伯觉得后生可畏的同时,也当真觉得这种情况不可思议。
不说余大伯和池玲珑,以及那少年主子现在的所思考所谋,却说已经到了余大伯的家里,这热情好客的大伯,当即便笑开了满脸褶子,大着嗓门,对着正在篱笆围成的小院子里喂鸡的一个老太太吼吼道:“老婆子快点过来待客。哎呦呦,这小伙子伤的可是不轻,老婆子你赶紧做点好吃的,给这兄妹两补补。担惊受怕一夜了,这两孩子怕是都吓坏了。赶紧的,再让小二出去请个大夫回来,给这小伙子诊个脉,开点药。”
余大伯这一扯开嗓子吼吼,几间茅草屋里,瞬间便跑出来四、五个人。有一对年约二十七八的青年夫妻,两人一人手里牵着一个年约六岁左右的孩子,一人手里抱着一个尚且包在大红襁褓中的婴孩儿;另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长的人高马大,面向憨厚老实,看起来和余大伯有几分相像。
那正在喂鸡的老太太,一听余大伯这一吼,更是当即就回过头来。一看见跟在余大伯身后跟着的池玲珑两人,看到明显有人受伤了,便也慌慌的把手中的小盆往地下一放,一边用身上的围裙擦手,一边也三步做两步的小跑了过来。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可是昨夜里逃生出来的?”
等池玲珑再次洗过脸净完面,全身上下收拾齐整,又坐在方桌前,吃着余大娘刚刚煮好的面条的时候,便真的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她一边慢条斯理的将一大碗面条吃光光,一边又听着余大娘拉着她的手,心惊胆战的和她说着“要拜拜菩萨”“要多谢菩萨保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类的话,面上笑意盈盈,心中却不免想着,但愿真如余大娘所说的,这次大难不死,以后不求大富大贵,惟愿事事顺心,再不要这么提心吊胆的到处逃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