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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本上肃端王每次挪用巨款,都有好处“敬献”给太上皇,从太上皇没登基那会儿一直持续到现在……所以说肃端王与忠顺王最大的靠山和保~护~伞就是太上皇。
不然林海那两位上司明明都是圣上提拔,却敢跟圣上阳奉阴违,他们又不智障没有依仗安敢如此?
阁老们总说肃端王嚣张跋扈,实则真正嚣张跋扈且大权独揽之人……大家不能直说而已。
有个孝道在头上压着,圣上纵然要收拾肃端王这一派人,最多就是小打小闹,不敢也是不能对肃端王伤筋动骨……不然第一个出面阻拦的必是太上皇。
这一点林海也是在任户部侍郎之后才逐渐体会出个中三味的。
最初他刚入京的时候,大多数人的看法都是:太上皇只是碍于肃端王乃是从龙功臣,而且肃端王亦对几位皇子多有照拂拉拢,所以不能不包容忍让。
可实际上呢?
太上皇哪里是不好动肃端王,他压根就是不愿动!甚至谁让肃端王为难,他都要暗中替这个好弟弟出气!
被太上皇绝佳演技晃了一回的林海,已经反思了一段时间。
等他当上户部侍郎之后被两位上司坑了一回,再看圣上的反应……纵然圣上存有考校之心,也有一二回护之念,但林海却是心知肚明:真要是跟肃端王正面杠起来,圣上八成是要把他“放生”的。
太上皇与圣上这父子俩恐怕半斤八两,林海自然要给自己多留后路。
作为后路之一的义忠王也不知是不是倾诉欲发作,把他如何得到的消息说给林海听,“我在西南有几个耳目,这么些年过来也没投了旁人。”
你咋知道这些属下没投了旁人?
林海并不怀疑义忠王的智商:义忠王必定不会相信一面之词,想必这位前太子在这些耳目之外另有信得过的故旧亲朋。
义忠王果然道:“当年我得封太子的时候,那俩老东西就瞧我不顺眼,事事为难我。”
林海无奈道:“因为您不好糊弄,当然就免了虚与委蛇。”
因为那张药方的缘故,林海发现义忠王对他……貌似是真心的……交好和亲近,这情分最起码比几位皇子要可靠多了。
大约跟他对义忠王来说,无异于雪中送炭。而且他们林家早先也是~太~子~党,多少有点信任基础。
义忠王自嘲道:“谁说不是。也是我当年年轻气盛,就干脆翻脸了,之后斗得无所顾忌。起初,父皇还会稍微护着我,节制一下那俩老东西,但几年之后父皇对我与老东西的斗法不偏不倚……这倒也罢了,但再之后,父皇不知为什么忽然偏心起那俩老东西,这才是多年来我百思不得其解之事。”
林海默然:以前义忠王抱怨,都是直指肃端王与义忠王,这回居然毫不忌讳起太上皇……这转变总是需要个契机吧?
果然不出林海所料,契机这就来了。
“你可知道前两天宫中流传出你那药方中有两味药颇为‘不凡’,久服不利肾水之说?”
林海先吃了一惊,旋即笑了,“这……奇思妙想,不得不佩服。”
小金拿出的药方故意选择大量“大路货”药材,这些药材的药性,包括配伍,如今早都已被研究得差不多,这时忽然说这药材配伍有问题……那得堵上天下所有通医理之人的嘴巴才成。
所以林海才说这谣言是“奇思妙想”。
义忠王抚掌笑道:“果然吓不住你。此事说来话长……”
话说在宫中几位妃嫔合力经营出了几条人脉,只可惜受人员所限于是能耐也有限,因为宫女太监不得轻易出入宫禁。
简而言之,这个人脉兼情报网,对内实力有余但往外……就很抓瞎了。
这个时候肃端王适时出现,与几位老太妃结盟——这在义忠王获封太子之前就已结成的宫中势力,让义忠王吃了许多苦头,直到他自己也在宫中培植出亲信,与这些嫔妃们的势力分庭抗礼……然而这一切显然又都在当时的圣上,现在太上皇眼皮子底下。
林海听到这里,就觉得太上皇似乎自始至终都乐于坐在高台上,看眼下的戏台子里不停上演……猴戏,当猴子们要跳出戏台的时候他也会适时出手。
果真是天子,天生高高在上。
只是太上皇您就不怕玩脱吗?
仔细想想,悉心养大的太子最后又不得不把他废掉……就算太上皇癖好再不同寻常,也不会热衷这种当着全天下自打脸面的感觉。
思及此处,林海便暗搓搓地笑了:养蛊,养来养去谁知会不会噬主。有义忠王则前车之鉴,父子不同心,便是最大的隐患了。
义忠王此时也坦诚道:“宫里前些日子不是换下不少人手,正好补缺的有几个我的人。前几天的事儿可不就从头到尾看了个全乎。”
话说以前妃嫔,如今的太妃联合肃端王等人建立的庞大情报网,不只自用,还……接受订单——有爱财如命,讲究物尽其用的肃端王在,这般行事风格自然不足为奇。
也就是说,传递消息不在话下,更能为掩盖某些见不得光的腌臜事提供方便。
正因为如此,太后之死,以及几位小皇子当年在圣上在外办差的时候中了算计,义忠王都承认:背后黑手依旧成谜。
毕竟是几十年前的事情,宫中不知换了几波人,纵然能深挖深查找出个把涉事之人,但并无对证之下这些人的供词自然无法置信。
不过那些能够互相参照的故事……义忠王这不就主动告诉林海了,“反正说你那方子药材有问题的,正是肃端王妃的手笔。”
林海一点都不意外,“嗯,她也拿到了药方,还让自己儿子吃过。我估计这位王妃就只管拍板……她为了她儿子迁怒我,也是寻常。”
“败坏林海的名声”这主意是肃端王妃出的,可具体怎么实施绝对是她的手下自由发挥去了……而且这帮子手下应该还没看过林海那药方。
结果就弄巧成拙,谣言传到圣上耳朵里,圣上都乐了。
义忠王把圣上的反应都说给了林海,同时又道,“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酣睡?我那皇帝弟弟盯着这群人良久,终于抓到了把柄,岂有不顺势清洗一番的道理?”
纵然是一国之君也不能无故拿人。每次清洗过后,都得补足空缺,而正是借此机会,义忠王也弄了几个人进去。这耳目各就各位才一天,就偶然得到了个小道消息:忽然消失的那几个太监里面还有圣上跟前大总管的徒弟徒孙,而那徒孙里偏巧有人擅用西南秘方。
说到这里,义忠王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
林海点了点头,只静等下文。
义忠王果然道:“我寻思着既然西南不安稳……不如将计就计。贵州有个道台的缺儿,你瞧着甄应嘉成不成?不过我也不是不给他活路,史家兄弟里的老大我也准备弄过去。”
这个史家老大说的就是湘云她叔叔,贾母的侄儿了。史家亦是~坚~贞的~太~子~党,貌似自始至终都没改换门庭过。
林海听了险些喷了:您这勉强废物利用的语气是闹哪样?
好吧,谁让甄家想把自家没寻到合适婆家的女儿,送到义忠王府来呢?还早不送晚不送,非得赶在义忠王大好,势头上升的时候?
按照先撩者贱之说,甄家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而且甄应嘉在金陵虽是闲职,却也是正经三品高官,道台才四品,还是穷地方兼对头老巢里的道台。
不过林海还是郑重应下,“这事儿包在我身上。”老甄,能不能改变你家族的命运当真在此一举!
正事说完,二人举着茶盏相视一笑。
却说王禅入宫未归,义忠王来访,黛玉就要客串一下女主人的角色。
也是义忠王忒不讲究,不过这位王爷满京城无人敢惹,大家也只能装聋作哑,其他皇子可不一样。
身为皇子,不好轻易入臣门,因此其余几位殿下亲来林家道谢以表示感激之情之后就再没上门过……
可就这么掐指一算,除了七皇子,所有的成年的皇子全都上门走了一遭。
贵人见过了,不说习以为常,但拘禁之意大减,至少黛玉这个“初生牛犊”就是如此。
她估摸着时间,觉着王爷和父亲聊完正事,就该亲自过去送上点心,再问问王爷要不要留下用饭。母亲在晚饭前必会归来,但她好歹也得吩咐管事们在厨房做好准备。
黛玉回忆过王爷前几次都爱吃些什么,又在心里算了算提起收拾的食材,“厨房里可还有小羊羔子?”得到回答,才把人员安排和若干琐事跟前束手站着的厨房管事一一吩咐了下去,最后还板着脸道,“都仔细些。”
在场的管事哪里不晓得轻重:义忠王与老爷太太再如何亲厚,那也是响当当的亲王,太上皇圣上尚且不能如何厉害人物!
奉承都来不及哪里又敢怠慢?
给管事们安排好活计,黛玉余光正好见雪雁归来,就站在门边。
黛玉冲着这丫头点了点头,雪雁行礼后方道,“老爷叫姑娘去见王爷。”
黛玉听了便回头冲着身后的紫鹃道:“更衣。把箱子那枝白簪子玉拿出来。”
就算义忠王让黛玉喊一声“表舅”,她也不能身穿一身家常衣裳就去见客。
同时义忠王和义忠王妃送她的首饰配饰也得戴在身上几件——王爷认不认得出不要紧,但你不能没有这份眼力劲儿。
自打老爹做了户部侍郎,家里的应酬虽然不算多,但没有来客级别低。更衣梳妆这套活计,紫鹃和雪雁不仅熟能生巧,连黛玉也是各种小能手了。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黛玉便收拾妥当,扶着紫鹃的胳膊往父亲待客的书房而来。
家里人口少,因为住的地方“高度集中”,从自己的院子出发走过去花了大约半盏茶的功夫。
黛玉进门的时候,就见义忠王跟他爹正“哈哈哈”得起劲儿。他爹咧着嘴还冲她招了招手。
黛玉这才上前,先向义忠王行礼,“见过王爷,”又主动加上了二字后缀,“表舅。”
义忠王今儿过来纯粹是心血来潮,没有备上什么小礼物,他瞥了眼墙角站着的心腹小太监,然后就把自己的扇坠从折扇上拽了下来,直接递给了黛玉,“乖。”
义忠王身上的物件儿无一不贵,对林家这样的真土豪而言也是难得之物。
义忠王还解释道:“腰上的玉佩更好些,可惜络子是你表舅母亲手打的,若是送了你,你表舅回府之后祸福难料。”
林海也“嗯”了一声,充分表示了理解,“咱们从来不挑。黛玉还不快谢过你表舅?”
黛玉忍不住用帕子捂着嘴,噗嗤了一声,随后便屈了膝,“谢过王爷表舅。”扇坠上雕得是山水,油润的白色玉底上那三两氤氲烟绪恰好当做云雾,很是别致。背面则是两行诗句,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落款是乐庵。
乐庵是义忠王被废之后自取的号。
黛玉立时就囧了:这送我合适吗?因为义忠王跟自家确实够熟的,她二话没说,便把扇坠直接拿给父亲看。
林海看了就乐了,“收着吧。等你表舅或是表舅母下次来给你换一个,这就当订金了。”
义忠王一听就来了兴致,把扇坠要回去看了一眼,看完了整个人也囧了,“外甥女,下次表舅一定给你换个顶好的。”
破解这片刻的尴尬的……正是一声“太太回来了”。
王禅在大门口下车的时候就知道二表哥又来了,想想刚刚堂姐贤妃在宫里跟她交的底,她便知道二表哥此来也是给她家老爷报信儿的。
对于这样的二表哥,王禅怎么能没好气儿?她连衣裳都没换就直接过来打招呼。
见礼后,她才问,“留饭吗?”
义忠王一笑,“烦劳表妹。”
王禅来了句“那你们说话,我去收拾”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黛玉本想跟着继母一通告退的,无奈继母腿脚太快,整个人已经消失在视野里,她刚刚从父亲身边站起身并迈了三步。黛玉回头望了眼她爹:意即我是走还是不走啊……
小脸上真真是大写的尴尬。
林海看着就又乐了,他又把闺女搂到了身边:横竖正事说完,两个大老爷之后的闲扯应该没啥少儿不宜的。基于~政~治嗅觉要尽早培养的道理,朝中事若是不那么要紧的,完全可以让闺女旁听。
义忠王显然看得透林海的真意,“怎么?这么早就培养起亲闺女了?”
林海把手搭在闺女的肩膀上,“今年开始看邸报。将来许是要她支撑家业,现在不早了。”
没儿子自然就全力培养女儿,这事儿又不稀罕。
义忠王万分理解。
然而黛玉已然听得一脸懵逼。
她的生母生过弟弟,继母更是刚过双十年华,父亲这一年里就没闹过病……黛玉坚信自己将来是有弟妹的,因此她来继承家业,这种事儿黛玉真是从没想过。
黛玉此时也不大冷静得下来,虽然不是热血冲脑但脑子里也有点嗡嗡嗡,不过碍于表舅在场,无法发问。
林海看得出女儿神色微变,但还算沉得住气,便笑向义忠王道,“羡慕吧。”
这个笑容真是太贱了。
不过义忠王还是由衷道:“非常羡慕。”换个人这么扎他的心窝子,怕是要不死不休了。
林海这么说当然是故意的。他捏捏女儿的小脸蛋,“闺女,去帮帮你娘。”
王禅府内府外一把抓的厉害太太准备一桌家常菜哪里还需要黛玉帮忙?林海纯粹是让黛玉定定心去,继承家业的事情要另找时间跟黛玉交代一番了。
等黛玉跟抹青烟似地飘出门去,林海瞟了眼墙角的小太监:说是小太监,只不过此人身材容长,又长得面嫩,实则看看脖子上的皱纹,估计也是三十开外的人了。
而且林海每次遇见义忠王,王爷身后跟着的似乎都是此人。
那估计他的话可以当着这位心腹太监说给义忠王了——此时屋里除了对坐喝茶的他们两个,也只有这么个小太监当值。
于是林海端着茶盏轻飘飘地丢了一句出来,“羡慕就自己去生几个。”
义忠王轻笑一声,刚想回答,忽然福至心灵,整个人猛地蹿了起来,“什么!你难道是说?!”
连墙角站着的小太监琢磨过味道来都陡然抬起了头。
林海再没卖关子,而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义忠王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你说我听。”他险些连表面上的淡定都维持不住。
他已经为药方的来源编出一段逻辑自洽的瞎话,“王爷,你知道我们家数代单传。好在家底还行,为子嗣没少四处收集良方秘方,总觉得万一哪个吃着就灵验了呢。不怕王爷笑话,前年我都病得下不来床,险些一命呜呼,还是我府上的大夫从府里书房找着这么个方子,原想着死马当活马医,万没想到不仅养好了身子,还……对子嗣极为有利。”
孩子就是义忠王的死穴,此刻他干脆微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现在满脑子都是千万别是希望大失望更大……表妹夫你……千万别在这个事儿上开玩笑!
不然我这心实在受不了!
林海又继续道:“五皇子那儿已经传出好消息了,我媳妇也怀上了,只不过她自己尚且不知道。”
“听说老四那儿也有好消息。”义忠王难耐激动之色,一脸“过来人我懂”的神情道:“忙里忙完忙到忘了日期,不稀奇。”
甭管古代现代,只要对自己媳妇上点心,都能大致记下那个“周期”。
林海拍了拍义忠王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王爷加油啊。
义忠王却忽然把身子往前一探,一拳就砸在了林海胸前,“好兄弟!若是真成了你就是我的好兄弟!”他简直双眼冒光,“回去我就加把劲儿。”
他大约觉得这都不足以表达他的狂喜之意,于是狠狠地跟林海拥抱了一下。
正巧这个时候王禅进门,见状……便是一脸懵逼,片刻后才问,“你们两个商量什么鬼主意了,怎么忽然就这么……投缘。”
义忠王则一脸地高深莫测道:“能……坑很多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