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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副忍痛退还、可怜兮兮的样子,让山有凤看了当真是有些不忍。没伸手接她的画,却拍了两下她的肩并顺势放在肩上道:“康王出身皇家,不但手中有权,还相貌俊美,更是满身才气,画得一手令人如身临其境的逼真妙画,京中不知有多少女子倾慕于他,你喜欢他,这很正常!老实说,我也有自己所爱之人,自然懂得恋上一个人的感觉和滋味!”
“真的?”方素竹抬头诧异道:“可天水居士为何如此相信我……”
山有凤笑道:“这大概就是缘份吧,起码互相看着顺眼有眼缘,哈哈!我实话跟你说吧,去掉我买食材做菜耗费的心血和时间,这两幅字画加在一起我其实只花了一百六十金!”
方素竹惊讶地微张开嘴。
山有凤靠近她附耳道:“我就是看不惯她仗着有钱嚣张无礼的样子,所以才放她的血让她出大头!”
方素竹闻言扑哧一声笑出来,似又觉不妥,连忙拿手中的帕子捂住唇。
“所以两幅字画,即使按对半八十金来算,你也不用出那么多,因为已经有人替你付了,你只需拿六十金即可!”
方素竹难以置信:“真的吗?这,这……”
山有凤笑道:“我说过,酒楼才是我用心经营的事,字画可不是我的买卖之道。人常说,朋友多,路子宽,多个朋友多条路。我也是喜欢广交天下友,这样等攒够钱、以后畅游山水时,走到哪儿,都能有口饭吃,饿不死!”
方素竹又笑了起来,轻声道:“天水居士满身才能,性格开朗直爽不拘,若你还能饿着,我们就没有活路了!”
“哈哈哈!”山有凤笑道,“玩笑了!只是,这件事你知我知就好,可别让她知道,不然我这生意可就做不清静了!”
“天水居士放心,我本就不是多嘴长舌之人,您又是为我着想,我怎会忘恩负义将这事传出去!只是,我也不曾带这许多金贝出门,这幅画先暂存在您这里,我回去取钱来再跟您交换!”
山有凤摆摆手:“不用!”
“啊?”方素竹愣住。
“你尽管带着走,回头再把钱送来即可!”
方素竹更加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山有凤拍一下她的肩微笑道:“去吧,我相信你!”
可才走出两步,方素竹却又回头问道:“为什么?我们也才刚认识……”
山有凤含笑而答:“因为我相信自己的直觉,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哈哈!我相信我不会失望,去吧!路上若遇见她别说漏了就行!”
方素竹露出知意微笑:“多谢天水居士!能与你做朋友,我很高兴!”说完便收画入袖,含笑转身离去。她的侍婢向山有凤快速屈膝行了个浅浅的礼,便连忙跟上去。
山有凤走到包间门口,杜毅走过来道:“主子,你就这样让她带着画走了?万一她一去不回……”
这时,杨赛娥也走了过来,山有凤看她一眼,目光重新投向楼下大门口:“不,我相信她!如果她真的一去不返,那只能说我看错了人,水准出了问题,怪不得别人!但你觉得一个廷尉之女,会那么没脑子吗?你们有没有发现,刚才她一直在默默地听着看着思考着,何况天水居明摆着的三大后台,她会认为自己能躲掉六十金?再说,别忘了,她暗恋的人,不是别人,可是天水居的后台之一,康王殿下!她不但不会为了六十金再不出头露面,恰恰相反,她还会常来天水居,常与我亲近走动,以便接近八王爷!”
杜毅点头:“这么说的话,韩绯梦也会这么想!”
山有凤道:“的确,只是她恐怕不能像方素竹一样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到这一层。不过,我看她那个丫鬟倒像是个有心机的,别看她一直没插嘴。也许回去后能在丫鬟的提醒下想到这一点,再巴巴儿的把钱一金不少地送来。”
杨赛娥蹙眉道:“她虽然是嫡女,可是,能一次拿出一百金的私房吗!”
“你傻了?别忘了她爷爷是干什么的!大司农卿可是手握全国财政大权,从手指缝儿里稍稍往外漏点儿,就够他们全家吃用一年!再说除了爷爷大司农卿,她还有亲爹亲娘,百金算个屁!倒是你,怎么自己化妆上阵了?也不怕她认出来!”
杨赛娥笑嘻嘻道:“她要是能认出来,那我这多年乔装改扮去查案的绝活儿就都喂狗白练了!”
山有凤一点她的额:“你啊!百金还没到手,别自得地露了馅儿!”
“有你这番分析,她绝对会来,跑不掉!不过,我听她那意思,好像以前曾经把你当情敌?”
山有凤笑:“估计暗恋皇上、安王和康王的女子都已在心里把我视为情敌,而且,还是劲敌!”
“啧啧!”杨赛娥摇头,“这可不好!不但你会有很多无谓的麻烦缠身,还会影响天水居的生意!”
山有凤垂下眼帘:“无妨,不管皓有没有回来,过几日我都去贺家拜访,只要消息传出,敌视和麻烦自然会消失。”
那个冰雕冷王和如火妖王的话,她已经越来越不信,办什么差能要几个月之久?难不成像住天水村一样住在哪里了?她隐隐感觉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其实她只要去一趟贺府或六王府,花钱暗中打探,事情便能弄个一清二楚。可她的心里,却抵触自己这么做,她在潜意识里不愿相信爱她的皓,会对她有很多隐瞒和谎言。
也许不是她自欺欺人,也许他是真的办差去了,她不能再怀疑他而伤他的心。
但现在,无论她如何不想面对,都不能再逃避,如果他的脸上真有一幅神秘的面纱,那也该是揭开的时候了!她等了他三年多,千里迢迢来找他,却几个月都无法见到人,若换成别人,也许早就爆发了,可她却在开酒楼,讨好皇帝和王爷,为的,不过是让他脸上能因为她增添光彩,为的是能不受他家族的阻挠,为的是两人能风光大婚。
他的初夜是她的,他也曾信誓旦旦地说过他没有婚约,更不会娶别人为妻。她相信他的话,相信他对自己的爱。可他回到家族身在京都,三四年的分离时间,也同样能发生很多事从而改变一个人,即使改变不了心意,也可以违背心意改变决定。
一百六十斤黄金不出意外的到了手,为了能通过她接近意中人,两人还分别以姐妹之名额外赠送礼物,山有凤毫不客气地全部笑纳!
得到消息、暗中亲眼看到黄金送到山有凤手中的赫连玥,喜怒愁什么情绪都有!
赫连蕴澜看了一眼他纠结的表情,淡淡一句:“不用吃饭了?”
此时食客们已全部离开,桌椅都擦净归位,山有凤端菜上桌取笑道:“他的确不用吃了,在厨房偷吃到现在,肚子早就饱了!”
“谁说的?”赫连玥打开折扇反驳,“现在都什么时辰了?就算是吃饱了也饿了!”
“吃得比大象多,消化得比马快,天底下就你一个。别扇了,赶紧吃,吃完回去再画两幅画儿!”
赫连玥的手一顿:“为什么要画两幅?”
“很简单,你要自己卖一幅,另一幅给我包间补上,算是输时第一幅。”
赫连玥折扇一收:“我的还没卖呢,说话可不要那么绝对!”
“行行,我不说,你赶紧画,明天就去卖,我们只看事实!大家都饿了,吃饭吃饭!对了蛾子,那些执金吾吃得怎么样?”
“嗯,很好,很满意!”杨赛娥答道。
山有凤继续问:“如果再见到,能不能认出一两个、叫出他们的名字?”
“嗯嗯,放心吧,连小头目在内,能记熟五六个!天水居开着大门,以后他们肯定会再来,混熟是早晚的事儿!”
赫连玥奇怪道:“你们是生意人,要跟执金吾混那么熟干什么?”
“八王爷,什么时候您能像我们一样关心凤儿就好了,你就能明白了!”
“这怎么说的?”赫连玥不乐意了,“我身为王爷,又是画画儿又是跑腿儿的,难道我对她还不好?”
杨赛娥笑了笑:“八王爷,凤儿每五天就要进次宫为皇上做膳食您也知道,她在宫里没个熟人照应您也知道,现在除了您和安王殿下,宫里只有善心的德公公能照应她些,可德公公毕竟是要寸步不离贴身伺候皇上的,即使有心帮她,也是分身乏术。她这经常进宫,难免让后宫佳丽猜疑嫉妒,万一想着法子把她弄走虐待加害,谁去救她?谁为她报信儿?”
“你的意思是,多结交一个殿前侍卫,就多一双眼睛,丫头的安全就多一分保障?”
“正是如此!女人对付情敌的手段比嫉妒心更可怕,我们这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总得为自己多想点儿保命的法子!”
赫连玥难得叹气:“唉!为什么听你这么一说,感觉你们很惨似的?”
杨赛娥:“……”
山有凤道:“我们活得本就不易!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就该有人蠢蠢欲动想来找天水居的麻烦了。”
“谁有那个胆子?”赫连玥不着意地道:“现在谁不知道天水居有皇上撑腰?找天水居的麻烦,就是跟皇上过不去,难不成吃了熊心豹子胆想早死早托生?”
“唉!”山有凤摇摇头,“你不懂!”
“嘁!我不懂?”在权势中心滚爬过来的人有什么不懂的,“不过是一些小虾米!”
山有凤道:“对于皇上来说,的确是小虾米,对于你们来说,也都不是事儿,但你忘了,我更是个平民!同行之间的竞争,最多不过是派人来污蔑天水居食物不干净,甚至让人中毒,这不难应付,我们会提前做好各项准备和应对措施。怕只怕对上权势人物,有时候,想弄死一个小人物,根本不需要理由,这你们应该比我清楚。何况,虾米多了,群起而攻之,那种利益结盟后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
杨赛娥和杜毅都点头。赫连玥蹙眉不语,赫连蕴澜吃菜的手只是微顿,便继续在沉默中吃饭。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吃饭!”山有凤一挥手,吃了几口,又道:“即使让客人自己端菜,我们人力也太少,而且后面有些菜不能让客人自己端,以免烫伤。蛾子,贴个招聘启事吧,招几个年少男女!”
“啊?”杨赛娥惊讶道,“还招女的?”
山有凤看着她:“你不是女的?”
杨赛娥:“……”
“找个年龄在三十岁以上的帮忙摘菜洗碗,其余的要在能吃苦耐劳不耍奸滑的基础上,尽量挑选相貌好的少男少女。”
“还要年轻相貌好?咱们又不是倌楼妓院!”
山有凤照她手背上轻敲一筷子头:“天水居,天水居士之名,御赐牌匾之威,厨房美食之诱,别具一格装饰之美。前有能干漂亮的女掌柜,后又武艺超群的护卫,男服务员长得俊,女服务员生得俏,进了天水居,所有的一切都令人赏心悦目,难以忘怀!任何人,每个物,都是我们的活招牌,代表着天水居,而不是只有御赐牌匾和美食!”
杨赛娥一听,立即明白了,兴奋道:“姐们儿,我懂了!你放心,我跟杜大哥定能办好!”
杜毅也跟着点头。
山有凤又道:“一百六十金进账,八王爷与我打赌的不算,那一百金,拿出五十金送到安王府!”
杜毅刚说了声“好”,赫连蕴澜淡淡的声音便响起:“不必!”
山有凤笑嘻嘻:“安王殿下是不是生气了?您可别生气,您的爱慕者肯花一百金买您的墨宝,您该高兴才是嘛!”
啪!赫连蕴澜放下筷子,众人看他的脸黑得能滴出黑水,都噤声不敢说话了!
赫连蕴澜起身就往外走,山有凤一看,呀?惹大神生气了?先不管是哪句话得罪了他,赶紧哄好才是王道,还指望着他再写幅字补上去呢,不然天水居有两位王爷的墨宝不就成了一句空话?
“哎哎王爷!王爷!”山有凤起身就追,在他出门前拦住,“王爷您别生气啊!我错了我错了,我哪儿惹您不高兴了我改行么?”
她来认错,却不知道她错在哪儿,赫连蕴澜更怒,一臂挡开她继续走!
山有凤急了,这是她哥的军中上司,是她在京中的其中一条大腿,不管他以后跟皇上怎么样,起码现在对她有用,她暂时得抱住,谁嫌后台多啊!
来不及思考,一个箭步跨过去,把他的胳膊紧紧一抱:“大哥哎——不是不是,王爷哎,您是不是气我没跟您商量就把您的亲笔字卖了啊?可那字已经变成钱,就跟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一样,我也不好再要回来啊!要不,我让您揍一顿?您揍我一顿出出气行不?”
赫连蕴澜看看自己被她死死扒拉在胸前抱住的手臂,和臂上仰起的可怜兮兮俏脸儿,心里暗叹一口气,声音却依然冰冷:“安王府不缺钱,不需要靠卖字为生!”
“哦~~”山有凤这才恍然大悟,“我知道啊!我知道安王府肯定不缺钱啊!我这是自己缺钱,所以才一时鬼迷心窍!王爷您就原谅我吧行不?您再送我一幅,我再也不卖了!”
赫连玥直摇头,这个要钱不要命的丫头,卖字的事还没被二哥原谅,她却还张口要第二幅,真是没救了!
赫连蕴澜看着此时乖巧讨好的小女子,半天没说话。
山有凤想着是不是自己的诚意显得不太够?眨巴眨巴眼睛,继续下保证:“王爷您就相信我吧!相信我吧!我真的再也不卖了!我要是再卖您的字,您打死我都行!凤儿自己把自己绑到您府上任您随意处置!行不王爷?您别气了行不?”
她那浓雾般的长睫眨啊眨,都要眨到赫连蕴澜的心里去了!伸手欲抚,却生生停住,“下不为例!”
山有凤乐了:“您放心,绝对没下次!王爷送给我的东西,都是无价之宝,怎能作价卖给别人?若是再卖,我就自己把自己手剁了!”
赫连蕴澜抽出手臂,向外走去,出门上了马车,嘴角才勾起淡淡的一抹弧度。
既然原谅了她,山有凤也就不再留,反正店里有事要做,继续留他在这儿也没有意义,只希望他能尽快再写一幅字出来给她!
赫连玥的一双狐媚妖目看着门外,目光深了深,才起身离开。
山有凤见他走,笑嘻嘻提醒道:“别忘了明天的赌约喔!”
赫连玥脚步只短暂地顿了一下道:“知道!丑丫头!”
山有凤冲他的背影皱了皱鼻头:“哼!”
回府后的赫连蕴澜对许青道:“派人注意京城各方的动向,密切关注保护天水居。”
许青躬身而应:“是!”
跑到恒王府作画的赫连玥,勾出最后一笔后开始题诗,边题边疑惑道:“六哥,你家凤儿真是来自乡村吗?为什么我在她身上就感觉不到一点点儿的乡巴佬儿气息呢?她身上的衣裙是一个农家女能设计出来的吗?这诗是一个农家女能写出来的吗?那些梁国根本没有的美食是一个农家女能做出来的吗?”
我家凤儿?赫连皓脸上浮起温柔笑容,收回投向远空的目光,看向赫连玥的题诗:
消颦怡居素阙脊,
竹寮孑卧斜倾酏。
曲肱半枕望江流,
未有锦书托双鲤。
凤儿,我最爱的人,我深爱着你,却要亲手把你推给别人!我的心,似有千万根针在扎,越扎越深……
“八弟,这幅画,能不能送给六哥?”
“啊?”赫连玥愣了下后笑道:“六哥从来没有开口跟我要过画儿,现在恐怕不是喜欢我的画,而是喜欢画上某个女子写的诗吧?”
赫连皓摇摇头:“不,是都喜欢!”
赫连玥轻撇一下嘴:“那也是因为这是她让我这么画的你才喜欢!这竹寮,这流水,这只身半卧、曲肘望江的美貌女子,这倾斜欲滴的玉葫芦,还有这稍显寂寥又怡然自得的神态,啧啧,虽然她画不出来,但能描述出来,也算是能了!不过,我能领会到她的意图,也算是厉害!哈哈!”
见赫连皓伸手想取画,赫连玥握住他半空中的手道:“六哥,天色已经晚了,你要想要,我明天回来再画一幅给你,今天我跟凤丫头打了赌,所以这幅我有用,不能给你。”
“打赌?”赫连皓收回手。
赫连玥这才怀着复杂的心情把事情讲了一遍。赫连皓听后,有棱有形的美唇轻笑:“八弟,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