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家暴男

御井烹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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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韵和秦巍分手了?”

    “没看校内啊,乔韵厉害,刚申上帕森斯就把人家给甩了——过河拆桥啊!”

    “真的啊?把秦巍给甩了?开玩笑呢吧,她舍得甩秦巍?”

    “反正她是那么说的,谁知道到底谁甩了谁,说不定是秦巍甩了她,心里有气,发校内给自己找面子呢……”

    “谁知道——你别说啊,我听他们系的人说,秦巍真的气坏了,不像是他甩的乔韵……”

    乔韵的宿舍在四楼,她一路上楼梯,一路听着细细碎碎的议论,楼梯间里不断有人冲出来和乔韵‘巧遇’——乔韵入学就是系花,秦巍更别说了,前几年校内评校草,他是全国第几名来着,都是名人,女生宿舍怎么不好奇?几秒钟内,眼神上上下下足够把乔韵刷一遍了,最后,所有的目光都落到乔韵额角那块纱布,本来看热闹的眼神变成同情,背过身去,窃窃私语就变成了,“秦巍怎么这样!”

    “就是,家暴男啊……我靠,还好乔韵和他分了……我说好端端怎么闹起分手了……”

    乔韵就当没听到,暗爽也在心里,她把浏海别到耳后,大大方方展览伤口,进屋前才拨拨发帘子,尽量遮挡一些。

    “回来啦。”乔韵住的是四人间,余下两个舍友都不是服装设计系的,课程不一样,再加上乔韵大部分时间都在自己的出租房里住,平时碰面时间也少,今天倒是都没去自习,看到乔韵回来,不咸不淡打个招呼,眼神也直往她额头转悠。“——那什么,白倩在水房呢。”

    乔韵还没去喊,白倩就冲回来了,“天啊,娇娇,她们说你被打了——打可惨,我看看我看看!嘶!该死的秦巍,神经病啊,分手就分手,大男人动什么手啊?还是不是男人?”

    “就是。”陆陆续续,乔韵和白倩平常几个要好的同学都来了,一宿舍的女生倒是都因为乔韵的伤结成共同阵线,为她打抱不平。“条件再好又怎么了,再好能好进中南海去?平时就对你颐指气使的,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分得好,还好分手了,家暴这事,有一就有二,必须是一票否决,绝不能姑息。”

    “要不要到医院去验个伤啊?”

    “这种轻伤验了也没意义吧?以后咱们班女生看到秦巍班上男生都绕着走就是了。”

    “就这样啊?不能这么轻易放过他吧?”

    “那不然怎么样,让咱们班那一群小受去堵秦巍?快别开玩笑了,不够人家一拳的。”

    “哎,这可不好说,你们知不知道法律系的那个特招生——原来是国家一级运动员那个,人家可喜欢乔韵了,今早还问我呢,乔韵是不是真被秦巍打了,听那意思,要是真的,他必须得给乔韵出气了去。”

    “快别煽风点火了……真打了,那事情可就闹大了,秦巍他舅舅是咱们学校校长……你想让人家被退学啊?”

    这句话说得轻轻的,没多大动静,但房间里一下就静了下来,一群学生像是现在才意识到现实的重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出声,还是乔韵的室友陈蓉蓉挑破了这层纸。

    “秦巍是挺让人看不上的……不过,乔韵,你还是哄哄他吧,好聚好散啊,要闹也得等拿到毕业证了再闹啊……你现在这样,秦巍他们家在毕业证上卡你怎么办?”

    秦巍一家会这么做吗?乔韵笑了下,有一丝恍惚:她和秦巍在一起的时候,秦家人对她没好脸色,分手了倒还记人情,从帕森斯退学以后,秦巍妈妈托人带话,问她愿不愿意回t大读研究生,以后可以直接留校当老师。当时被她一口回绝,她再惨也不贪这口吃的,现在,她把分手时间提早了,指不定秦巍妈妈还会给她弄个优秀毕业生呢,她的思想她太了解了,秦巍就是秦家的大少爷,乔韵就像是伺候过他的通房大丫头,要结婚当然是大逆不道,但分手以后观点就不一样了,现在这社会,不可能给什么名分了,但好歹服侍一场,她总想着恩赐一点好处,别让人觉得秦家太苛刻。

    “卡我就卡我,谁怕谁?稀罕他这张破毕业证啊。”她嗤了一声,无所谓得很,惹得一群人一阵喧嚣。“就是,娇娇说得好,硬气!”

    “谁稀罕这个毕业证啊?不行就告,还能真不讲理了?”

    陈蓉蓉冷眼旁观,先不说话,等人都差不多八卦完了散开了,她才说,“乔韵,我劝你一句,刚才那事,你得放在心里。——你要在国内找工作,也许真用不着这张毕业证,但你是要出国的人,没有毕业证,你怎么去帕森斯注册?和一辈子有关的事,容不得任性,你自己想想吧。”

    她说到一半,白倩就着急给使眼色,陈蓉蓉不理她,说完了自己去收拾书本,白倩急得跺脚,“你现在说这些干嘛呢?又不是不知道娇娇的脾气……”

    言下之意,不是不认可陈蓉蓉的看法,只是乔韵是匹烈马,得顺毛摸,就怕现在这么劝反而适得其反——

    “没事,倩倩,我知道蓉蓉是为我好。”乔韵不在意,她现在根本就没在脾气上。“这个毕业证我是真不在意,给就给,不给拉倒——反正帕森斯我也没打算去了,真用不上这张证。”

    陈蓉蓉手里的笔掉下去了,孙雪手里的饼干忘记往嘴里送,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白倩尤甚,她抬起手指着乔韵,手指戏剧化地颤抖,“你你你你……你是要气死我?”

    她个子小,炮弹一样冲到乔韵怀里,一把抱住乔韵的腰就往宿舍门外拖,“走,散步去,散步去,课我也不上了……我告诉你乔韵,发疯也得有个限度……今天你不给我把话说清楚了就别想出校门!”

    美女不容易交到知心同性朋友,这句话不假,对乔韵级数的美女来说,朋友真难交,异性总有非分之想,同性又不甘做绿叶,就只有白倩不在乎这些,真心为乔韵急得跳脚,“帕森斯,帕森斯诶乔韵,你知道帕森斯意味着什么吗?你真的知道吗?”

    不像是牛津、哈佛,拥有世界性的名声,帕森斯如同茱莉亚音乐学院一样,外行人也许会有野鸡学校、二级学院的讥笑,但只有行内人知道它们在业内的地位有多牛逼。帕森斯,在时装设计界的地位大概就相当于中央党校,toford、donnakaran、bs、annasui,当然还有近年来崭露头角的alexanderwang、wu……这些年在时尚圈翻云覆雨的角色,哪个和帕森斯没点关联?c□□雄风犹在,但帕森斯更开放,更国际化,更商业化……说白了,c□□传授的是艺术,而帕森斯更实际,这所学校出来的学生,更有钱。

    中国人做事看结果,帕森斯的气质是和他们更投合的,乔韵申上帕森斯,在学校真引起不小轰动,同学四年也不会不知道,秦巍在其中影影绰绰起了多少作用才下来就分手,确实惹人说嘴,以乔韵的傲气,为此放弃帕森斯也不是不能理解。白倩急的就是这点,她怕乔韵太冲动,忍不了一时之气,最终后悔——又不知该怎么劝,小心翼翼,怕一句话说差,伤了她的面子,更劝不回来。

    “我怎么会不知道帕森斯意味着什么?”乔韵笑了,白倩的焦灼在她眼里很可爱,人总是要经历过一些,才知道谁是真朋友。“倩倩,是你不知道帕森斯意味着什么……在你心里,帕森斯是什么?”

    “呃……更高的教学质量?更好的实习平台?在纽约这样的国际时尚中心生活两年?”白倩越说越语结,“韵韵,所有人都想上帕森斯,这肯定是有道理的呀,就算我笨,一时说不出什么好的,但——”

    “你说得挺好的,”乔韵说,“干嘛这么妄自菲薄?帕森斯的优势的确就在你说的这些,和时尚第一线的全面接轨——最好的实习平台,无人能比的一线课程……”

    世界时尚的中心在伦敦和纽约、巴黎,纽约的时尚中心在第五大道和帕森斯,在这样的环境里学习时尚,就好像开了增益buff,每一秒学到的都是别人的几倍,这一点乔韵并不打算否认,帕森斯的研究生从第一堂课开始就在不断的实习、dior、arani,这些一线大牌的秀场后台、品控管理、设计部门……时尚工业的方方面面都对他们敞开了大门,她也的确从中学到了很多,但……

    “但帕森斯最核心的竞争力并不在于此,倩倩,时尚这行业,和金融、法律不同,才华是不能传授的。帕森斯并不会让你变得更有才华,它只能给你提供一个展示自己的平台,让你不会错过自己的伯乐。”

    虽然她最终混不下去,选择退学回家,但乔韵并不怨恨学校的高压,帕森斯的一切,就是未来时尚界的缩影,它的所有残酷,都是在帮助学生为将来的事业做准备。挑剔的评论家、吝啬的老板、紧缩的预算、匮乏的人脉、永远追在屁股后头的,这都是想要在第五大道立足的设计师要面对的问题,时尚是这世界上最残酷的生意之一,甚至比演艺圈更加弱肉强食,这个行当,赢家通吃,输家也没有安慰奖,而衡量输赢唯一的标准,就是才华。

    如果你有才华,帕森斯就是你的天堂,王大仁在帕森斯遇到了伯乐安娜温图尔,toford读完帕森斯以后就去了chole当实习生akaran的职场起步就是安妮克莱因,这些国际大牌不会随随便便对任何毕业生敞开大门,帕森斯的天才学生正是通过一次又一次的校内实习得到大佬们的赏识,为自己的职业生涯铺垫出体面的起点。

    但,如果你没才华呢?很抱歉,那你就属于剩下那暗淡无光的90——是的,即使在这个全世界最好的时装设计学校里,最终能成为赢家的,也只有残酷的10。

    “对于天才来说,帕森斯只是履历中随意的一笔,但天才以外的所有人,帕森斯就是他们生涯的高点,离开帕森斯以后,光环褪去,剩下的除了两年地狱一样的生活,他们什么都没有,就算成功地留在纽约又如何?拿着微薄的薪水,住在布鲁克林区的小公寓里,只能在马桶上方做裁缝,然后,接下来是什么?去参加《天桥骄子》,渴望一战成名?”

    乔韵摇摇头,“但事实是很残酷的,你在学校里有这么好的环境,都没能吸引到伯乐们的注意,在那个娱乐真人秀里能做到吗?你赢得冠军,参加时装周,有了自己的一次服装秀,然后呢……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除了10万美元的奖金以外,回归原点,时钟响过,你还是那个灰姑娘。”

    白倩听得完全沉默,乔韵说,“自家人知自家事,倩倩,我不是第二个王大仁,如果我是,故事早就完全不一样了……”

    “出入大牌秀场,浸淫时尚氛围,接受一线大师的教导,和最前沿的理念发生碰撞……听起来很美,但它也非常昂贵。如果我有会被欣赏的才华,这一百多万的入场券,我可以去掏,可,如果我没有呢?如果我适应不了那样的节奏呢?”

    她使劲眨眨眼睛,摇摇头,笑了,“倩倩,有一种从容,是有钱人特有的奢侈,我不遮掩——我缺少那种从容。”

    不会再一次押上一切,去赌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那,要是秦巍家里……”白倩小心翼翼地说。

    乔韵脸色一变,白倩赶紧说,“当我没说,当我没说。”

    她撑着下巴,抬起头看着难得碧蓝的天空,看着看着也叹了口气,“所以你和秦巍提分手了是吧……也是,你要是不出国的话,确实没法继续,他这一出去,可就不知道哪年回来了。两个人的路不一样,拖久了也是勉强。”

    她的声音里带了毕业生特有的感伤,刚品尝到社会的辛酸冷暖,还没被完全浸透,说到钱带来的不同,还不那么习惯,有些不平。不过,即使如此,她也没否认乔韵的说法:她没有王大仁的才华——她的才华,没到可以推平一切阻碍的地步。

    乔韵看看她,忽然也很好奇:从前的自己都在想什么?真的没有自知之明吗?真的不知道自己那点破英文,那双慢手,去了帕森斯也很难脱颖而出吗?她让家里卖了那套房子供她去美国,是不是只是为了追上秦巍的脚步,想要继续和他走在一样的路上?

    靠,她不禁暗自唾弃自己,秦巍有什么好?居然爱他爱到这么疯,现在回头看,真是日后流的泪,都是当时脑子里进的水。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白倩问,调节气氛的意图很明显,“要是留在b市的话,咱们还可以一起合租——其实你那套房子就挺合适的,现在秦巍不来了,我正好和你住,离单位也近。不过那样的话你得抓紧了,校招期都快结束了,想要留在b市你得赶快去递简历……”

    就是这么个老妈子性格,永远没变过,乔韵撑着下巴,瞥闺蜜一眼,笑了,伸出手糊她一脸,“别瞎操心,我不找工作。”

    “那你准备回家啊?”白倩有点失落,但旋即也释然,“也行啊,回家好,安稳——你家里不还有起码十多个痴心一片的靖哥哥在等你回去成亲吗?”

    “pff……”提到那些阴魂不散的追求者,乔韵翻个白眼,把浏海吹起来,“少败兴行吗——我也不回家。”

    “啊?”白倩茫然了,“不找工作,也不回家……你留在b市打算干嘛呀?”

    打算干嘛,是啊,打算干嘛呢?

    乔韵看着阳光底下自己的影子,长长的、窄窄的,风一吹就摇来摇去,在这一瞬间她也忽然在想:她到底在追求什么?

    在帕森斯遭受的惨痛失败是否还不够证明,她其实缺乏进入这一行的才华,又没有足以慷慨尝试追求的经济基础,已经头破血流,是否不该再尝试什么?

    她的时装梦,已经不再和秦巍陪绑,她无需逼自己成为最优秀的一份子,以此去追逐什么,她心头涌动的不甘是什么?是秦巍?是夭折的时装梦?她是不是总在想,如果再给她一个机会,如果能有个不一样的开局……她是不是还想用自己的审美去影响世界,是不是还想让自己的华裳从t台上卷过?

    这个梦,全世界几万人都在做,绝不是独一无二,她没有任何通往成功的担保,这一切,她都看得明白。

    但……

    就只是。

    “倩倩,问你个问题。”她说,像风一样摇动的心意渐渐平静下来。“你觉得时尚,到底是什么?”

    “哈?”白倩一脸的白痴。“时尚……时尚不就是穿的戴的……你这问题太大了,让我怎么回答啊?时尚是什么,你觉得时尚是什么?”

    “我觉得时尚说穿了,就是一门生意。”乔韵说,她抱住膝盖,侧头望着白倩,“一门被垄断的生意,那些时尚大佬靠垄断审美来抢占市场,师徒制、伯乐制,就是他们为了维持垄断做的努力。你不从名门出身,没有伯乐,就一定会比正派门徒走得更坎坷……但那其实也无所谓,这一行终究是一门生意,是生意,就是销售为王。”

    “倩倩,还记得《英雄本色》吗?”乔韵的眼睛,在艳阳下闪闪发光,就像是两枚流光溢彩的猫眼石。“我等足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不是要证明我比别人强,只是要证明一点……”

    “只要给我一个机会,我失去的东西,就一定有办法亲手拿回来。”

    一阵风吹过,她的黑发拂过脸颊,她遥望着远方洁白的云朵,眼眸似乎迷蒙,但整个人像是一柄利剑,充满一往无前的美,这美丽,让直女白倩也不禁被迷惑,片刻后才清醒过来,又掉入更强的谜团。

    “这么说……你还是想做设计?”她眨眨眼,拼凑线索,“可你不找工作……也不读书……嘶——你是要创建自有品牌?”

    她小小的脸在夕阳里扭成一团,看着好喜感,乔韵忍不住上手揉两下。

    “不可以吗?”她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白倩好像忽然犯了牙疼,捧着腮帮子小心翼翼嘶一口气,“这,嗯……”

    看得出,她在搜索枯肠,过一会总算找到一个不会触怒乔韵的理由,“可,韵韵,自作品牌很花钱的……你……你有钱吗?”

    “我没钱。”乔韵倒是干净利落地承认下来——在白倩迷蒙不解的眼神里,她忽然扑哧一声,笑了。“可我能挣啊。”

    她的笑容就像是春天里摇曳在枝头的花朵,还闪烁露水的神秘,“如果我说,我能在一年内挣到一千万,你信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