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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在罗氏身后无声地合上,现在,罗氏必须硬着头皮往前走了。
好在,这密道前面有光。
罗氏向前走了一段,发现青石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都有一盏壁灯。这些灯里面的油都是满的,密道里空气也不沉闷,很可能每天褚陶都从这里去另外一个地方。
想到这里,罗氏的面孔仿佛正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抓在掌心。二十余年的相伴,她在褚陶心里到底是一个什么位置?到底,她二十余年的付出都不及那一个死人?
罗氏一步步向前走去,然而密道极深极长,她不知走了多长时间,才好像看到尽头。
她以为尽头会有什么,但尽头只是一扇门,一扇门阻挡住了去路。
罗氏站在门口,这么长的路令她失去了一些勇气,她是不是应该回去?褚陶不想说的,她最好不要知道。
但此时,她却听到了一些声音从门口传来。不由的,她轻轻的把耳朵贴在了门上。
她听见了褚陶的声音。
“求朱大人救小儿一命,褚某无以为报,愿肝脑涂地任朱大人驱使……”
“国公,朱照欠你一个人情,救人自然可以,只是不太明白那如玉公子不是不是国公的亲子么?”
罗氏隔着一道门听见褚陶叹了口气:“他若不是我的亲生儿子我也倒省心了。实不相瞒,圣上听信谗言,早对我褚家心存不满,几欲将我褚家连根铲除。正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我褚家世代忠良,对大熙忠心耿耿,自然不会做出逃跑叛主之事。可唯有我这个儿子,是我与发妻唯一的骨血。我那发妻,朱大人也知道……临死之前一再嘱托我要照顾好他,朱大人,我求你……”
接着是“噗通”一声,听声音像是褚陶跪下了。
那声音透过门板,极为沉闷地砸在罗氏的耳膜上,她受惊一般往后退了一步,不敢再听下去,快步往回走去,慌乱之间没有发现袖子里的汗巾儿落到了地上。
竟然是这样……为什么一切那么顺利,渊儿不过是个替死鬼!那是她的孩子,也是她跟褚陶的孩子啊!
罗氏正慌乱地向前走着,后面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朱照答应褚陶后就立即走了。
褚陶做完了这件事,还是不放心,决定要亲自带人去看看。当然,他不能用自己的真面目出现。所以褚陶进入密道,打算返回书房取出自己的面具。不想一进入密道就捡到了一条汗巾儿。
这汗巾子用的是云国进宫的含香罗,府里有资格用的除了老太君,只剩下罗氏和九娘,九娘敢闯进来的可能性不大,那就只可能是罗氏。
一时间,褚陶拿着那汗巾儿原地站着,眼珠动了好几下,大步向前追去。
罗氏听见后面脚步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不由跑了起来。
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要跑,她总感觉如果被褚陶知道她知道了这个秘密,她会大祸临头。
可越急越出错,好好的平地,她竟然脚下一绊,重重扑倒了。
罗氏眼冒金星还没过,后心被什么东西抵住了。
“起来。”褚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还是平常的声音,罗氏却听出了疏远、厌恶。
以前她怎么没听出来呢?
罗氏从地上爬起来,一柄泛着寒光的剑指着她。
她忽然笑了:“原来你从来没爱过我,你只是在利用我。”
褚陶面容不变,目中如冬日远山般的冷漠:“不错,我爱的人只有媛媛,她是我唯一的妻子。”
罗氏:“可你在王媛病重的时候还跟我偷情,你若真的爱她,怎么会同我做出苟且之事?!”
天底下哪有不偷腥的猫?女人比的不过是年轻貌美,好一点的再装饰些琴棋书画,那便能卖个好价钱了。莫说当时褚陶跟她偷情,就是后来一个个的妾是从哪来的?得亏王媛死的早,她要是不死,看到这一幕又该作何感想呢?
褚陶爱的,不过是记忆里年轻貌美的王媛罢了。
罗氏一脸浓重的讥笑下,褚陶一时间没有说话。
罗氏心里忽然升起希望,轻轻道:“慎言,难道你对我一点情义也没有吗?那个时候,我全心全意地爱着你。我认识你甚至比你认识王媛还要早,燕京城外,你拦住我家受惊的马车,我送了帕子给你。我一直在等你上门提亲,可是你却娶了别人。但我没有怨言,我只求远远的,远远的能看你一眼……那么多人上门求亲,我却始终不愿,一直拖到十八岁……”
“你以为媛媛不知道么?”
褚陶的一句话打断了罗氏所有畅想。
褚陶冷冷地看着她眼中的光芒从不可置信到愤怒羞耻再到灰飞烟灭的绝望。
可惜这些都影响不了他什么,他刚才也在回忆,却与罗氏回想的完全不一样。他在想那最后一段日子,是那样的绝望、无助。明明想守在她身边,却被她无情的赶走,去陪伴一个从头到脚都让他恶心无比的人,就是罗氏。
“我不信!你撒谎!她绝不会允许你背叛她!”罗氏大声叫道,用力的大叫让她两处颧骨更加突出。
看到这贪婪、丑陋,充满刻薄之像的妇人,褚陶忽然生出一股极度的不耐,他不想跟这妇人做过多的纠缠了,索性成全她:“那时媛媛身中奇毒,知道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唯一的心愿就是保住直儿。刚才我跟朱大人说的话你都听到了吧?皇帝迟早要对我们褚家下手,如果我只有直儿一个孩子,直儿很难逃过这个劫难。所以媛媛一直都在寻找可以接替她的人……”
可以接替她的人?她是以妾的身份嫁入褚家的!
是了,一个妾的手根本伸不到嫡长子那儿,她生的儿子也根本没法与褚直相比。
这么多年来,每每想到王媛,罗氏都有一种自得。可现在,一切都颠倒过来,不是她算计了王媛,自己才是落入陷阱的兽,这样的惊天逆转谁人能够承受?
“好一对公母俩儿,卑鄙无耻!”混乱之中罗氏也不知道自己胡言乱语了什么。
“你若不来,媛媛难道能拉你来?”
“再说,这二十多年,你得到的够多了。”
褚陶淡淡道,但每一个字都重若泰山压在罗氏头顶。
不想被人骑,就不要把脖子伸过来;伸了脖子,就不要怪别人不把你当人看。
罗氏哈哈大笑起来,二十年前,她只是一个生父早丧,被母亲视为摆脱穷困、待价而沽的货品的女孩儿,那样被人簇拥的风光、那样精美绝伦的首饰、那样奢侈恣意的生活,无不像烟花一样迷了她的眼。
褚陶说的对,没有她,也会有第二个张氏、刘氏、李氏,但她们谁都没有她急切,所以她才掉入了这个陷阱,并且在陷阱里一呆就是二十余年犹不自知。
一直以为王媛什么都不知道,她那么淡然的笑着,芊芊玉手随意地滑过一件又一件价值连城的朱钗宝玉,却全都是诱饵。
哈哈哈哈……她真是蠢啊!
“疯子!你以为媛媛和你一样痴迷于那些俗物!你永远也不知道她付出了什么!”
褚陶举剑向罗氏刺去。他不但要杀死罗氏,也要斩断内心的罪恶。每一次跟罗氏在一起,他何尝不是痛到极处。这种痛甚至变成过恨,他也恨过媛媛啊!恨她那样无情,恨她为什么要擅做主张,恨她在他的茶里加春/药,再把他推向罗氏。他也恨过直儿。在他很小的时候,他冷眼瞧着罗氏把直儿推入湖里,他却活了下来,叫他“爹爹”,谁知道万箭攒心的感觉?他恨不得自己随她而去,但那小小的、软软的小东西留住了他。好在他一天天的长大,他也一天天的熬了过来,他越长大,他越明白了她的苦心。这一点点的骨血就代表着她对他的情分,她人已去,对他的爱却留下来陪着他。
所有想伤害她的,伤害他们孩子的人都该去死!
长剑刺来,不知道是褚陶沉浸在思绪里太厉害,还是罗氏狂乱之中迸发了超出常人的力气,这一剑本来应该刺中罗氏心口的,却被她抓住一挡,刺偏了两寸,从罗氏的右肩胛骨下面刺进去了。
罗氏的手还抓着剑,血迅速地顺着剑身滴落,她声音不知何时哑了,眼珠子要凸出来似的瞪着褚陶:“你当真从来没有爱过我?”
褚陶:“没有,我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何来爱?”
罗氏发出一声短促的喘叫:“那渊儿,寒儿呢,九娘呢?他们难道不是你的孩子,你真是畜生!”
褚陶冷笑:“那些被你弄掉的呢?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对直儿都做了什么?!”
罗氏眼珠子定住一般,他知道,他全都知道?
“到下面后悔去罢。”褚陶不愿多说,就罗氏做的那些,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他准备快点结束罗氏。困兽犹斗,何况罗氏是个人,她并不想死,所以一下褚陶竟然没能把剑从她手里□□。
其时罗氏的右掌已经被褚直削掉了四根手指,此时用这残缺的手掌和另外一只手夹住褚陶的剑看起来也当真触目惊心。
“渊儿知道我来找你,你杀了我,他不会放过你的!”罗氏嚎道。
密道狭窄,褚陶见一时拔不出来,索性丢了长剑,欲抽出藏在靴筒里的另一柄短剑。
不曾想罗氏拔下金钗朝他扎了过来。
褚陶向右侧一闪,旋即一脚踢中罗氏。不料罗氏强弩之末,身子没多大力气,随着褚陶的一脚飞起,头重重撞在密道石墙上,登时昏死过去。
褚陶过去查看,见她脑袋下方慢慢渗出一滩血来,知道她大约不好了,犹豫着要不要补上一剑。
这时密道前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扇坠儿突然跑了过来:“有消息了,在西山太和山庄。”
突然看见罗氏躺在地上,扇坠吃了一惊,不过问也没问一句,半跪下探查罗氏气息,又翻了翻她的眼:“不太好了,就是醒过来脑子也不行了。”
褚陶想起罗氏说褚渊知道她过来的话,收了短剑:“我先去西山,你安排好她,就说病了,任何人不准见。”让罗氏自生自灭好了。
扇坠小事儿迷糊,大事儿从来没出过错,立即道:“是。”
这时,九娘还在外面转悠呢。
眼见再不回去肯定会被发现,九娘才磨磨蹭蹭地回去了。她原想着可能会被罗氏发现,到时候只要撒个娇也就过去了。哪知一路进去到处都静悄悄的。等回到自己院子,里里外外全是不熟悉的下人,九娘顿觉不妙,连去找罗氏的胆子都没有了。
一直挨到晚饭时候,也没见罗氏来。四儿好不容易打探到了些风声,回来吓的话都说不利索。九娘知道全被罗氏知道了,思前想后,仗着罗氏是她亲娘,绑了四儿去找罗氏请罪,哪知道不但没见着罗氏,连罗氏身边的黄妈妈也没见着。一问才知,罗氏今日在稻香村发病,褚陶让她在稻香村养病,这时候谁也不能去打搅罗氏。
九娘本来就在心虚,怀疑罗氏的病很可能是因她而起,只想着能不见罗氏就不见罗氏,越往后推越好。她更没胆子去见褚陶,所以竟没发现可疑之处,溜回自己住处了。
这个时候正是顾二娘胁迫褚渊潜入太和山庄,两人一块沐浴之时,可惜九娘对于周遭情形一无所知,真是教人可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