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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娘今天晚走了一会儿,倒不是起不了床。她早上先生龙活虎地跑了两圈,然后亲自锯了四截枣木把床给重新钉结实了,正打算到严霜那儿汇合,如虎和杨天秀一块过来了。两人前后呆了不到一盏茶时间,说的话让二娘到了严霜那儿都还没回过神。
大千世界,花花绿绿,到了每个人眼里,又是不一样的颜色。什么是黑,什么是白,谁也不知道。但总有一些事情揭露之后跟表面完全不一样,令人咋舌;也有一些事情无论当事人做的多么严密,总会有一些意想不到的蛛丝马迹存在,在记忆之外默默地等待被人发现。
杨天秀为什么叫上顾如虎,就是这事儿就属于“意想不到”。
第一件事还不算吃惊,略一打听就出来了。只是年代比较久远,但在燕京贵族和民间都有传闻:镇国公府有一本菜谱,这本菜谱不但造就了花月楼,它里面藏有已经覆灭了上百年的大周朝的宝库。
那菜谱是第一任镇国公褚天带兵攻破大周国都,也就是今天的燕京,从大周皇宫里搜出来的。
大周最后一代皇帝“殇”知道自己不敌大熙太/祖和他的第一猛将褚天,秘密将大周国库中的宝藏运走藏在一个秘密的地方,期望就算国破,他也能逃出去,隐姓埋名继续享受荣华富贵,可他没料到褚天的速度如此之快,宝藏刚刚藏好,藏宝图刚刚送到他手上,国都就被褚天攻破了!
“殇”虽然是亡国之君,可并不代表他身边一个能人也没有。他本身也有些头脑,混乱之中将那藏宝图隐藏在了一部菜谱之中。为什么是菜谱?这大约跟“殇”喜食婴脑、童女,残酷到了丧心病狂、灭绝人性地步有关。
褚天原本不知道这件事。后来拷问宫人时,一个“殇”身边的近侍为了求生说出了这个秘密。
褚天把这本菜谱献给了太/祖皇帝。因为大周国破时,无论是皇宫还是国库都没有搜到多少财宝,所以太/祖皇帝专意派了很多人破解这本菜谱,并曾多次外出寻宝,却始终一无所获。
后来因为褚天功劳巨大,太/祖皇帝想封褚天为异姓王,却被褚天推辞不受。故而太/祖皇帝在加封褚天为镇国公的时候,便把这本染过褚天血的菜谱一并赐给了褚天。
镇国公这个爵位一直传到褚辛,也就是褚直的爷爷之前,这本菜谱都没有引起注意。因为当初太/祖皇帝花了那么大的力气都没有找到,太/祖皇帝也认为周之灭亡与“殇”的奢侈淫逸是脱不了关系的,故而这批始终都找不到的宝藏也充满了不详的祸国阴影,不了了之了。
但在当今圣上的哥哥文华帝在位的时候,渐渐流传出一些褚家发现了菜谱中的秘密的消息。后来,褚家索性建造了花月楼。褚家的富贵在大熙是当之无愧的第一。皇宫里有的,褚家有;皇宫里没有的,褚家还有。很多人都说褚家已经找到了那个宝藏,花月楼只是个幌子。
这些二娘自己没听过,没听褚直说过,也没听老太太说过,但不代表可能性为零,所以暂时放下,转入第二条消息。
这一条杨天秀说的轻飘飘的,像是附带着说出来的,但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一听就知道里面大有玄机。
杨天秀在查镇国公府的陈年往事时,遇到一位江湖游医。此人早年四处给人看病,说白了也不是为了救病治人,而是借着治病提高自己的某些专业水准,手上的人命没有几十条也有十几条。
许是这个原因,他竟分外小心地活到了今天。不过最终也没能逃脱仇人的报复,手筋脚筋俱被挑断,双眼也瞎了,已经不能再为人看病,只是苟延残喘仅剩的那口气罢了。
杨天秀找到他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他就是当年前如雷贯耳的那个邪医。
或许是觉得这是个发财机会,或者是觉得杨天秀小瞧了他,他竟道出了一桩秘闻:二十多年前他在燕京的时候,镇国公褚陶曾秘密带着一位极其美丽的女子找他看过病。但那女子不是得了病,而是中了毒,可惜他只能辨出那女子是中了毒,却不知道那是什么毒。
邪医的这番话当即让杨天秀吃了一惊,镇国公什么样的名医请不了,偏要秘密的去找这位恶名在外的邪医?
邪医之所以被称为“邪”正是因为他的医术多与毒物有关,邪医也分辨不出来的毒,是什么毒?
杨天秀曾怀疑这邪医认错了人,饶是看起来随时要断了那口气,邪医那空洞干涸的眼窝却冒出了光,“我年轻时不知收藏了多少美人,那样的美人却只见过一个,他叫她媛媛,与莺莺燕燕何等不同?”
杨天秀险些没被这老东西恶心死,但这老东西所言与二娘提过的惊人的吻合。杨天秀是几个师弟中最为稳重细致的,师姐既然已经与褚直成亲,此事很可能关系到师姐的婆母,他自然慎重许多,特意通知了如虎,两人一块来的。
二娘听完就知道那位美人就是褚直的生母王氏了,可见褚陶是知道王媛中毒的事儿的,但不知为何,他不但隐瞒了下来,还四处秘密寻找解药。
如虎颇有担心,二娘却立即叫他多注意宫中动静,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一种直觉,直觉褚直这事儿很可能和宫中有关。
二十年前,严亭还没有如今的势力。能威胁镇国公府的,能让褚陶不敢声张的,只有天子!
如虎如今甚得朱照看重,朱照是神卫军总指挥使,神卫军是天子禁军,如果老皇帝有什么举动,第一个有动静的就是神卫军。
二娘到了严霜处还有些心神不宁。她都来晚了,来了还心不在焉,严霜想用马鞭敲她的头,可又不敢,只好瞪着她。
二娘伸手摸她脑袋,严霜立即往一边躲,她觉得自己躲的很快,不知为何二娘照样摸到她头顶,不过只是一下就收了手。
严霜气死了,骂道:“混账,今天要是耽误本少侠跟裴家表姐见面,本少侠不扒了你的皮才怪!”
“小孩子火气不要那么大,来,喝一盏梅子茶再走。”庄熊儿瞧出师姐有些心不在焉,都忘了自己现在假扮成男人了。
严霜对着庄熊儿就是一拳,她那小拳头没什么力气,庄熊儿也灵活避了过去,身子一转自己把梅子茶喝了。气的严霜火气更大了。
“什么裴家表姐?”二娘问。
“说是她母亲的姨妹家的女儿,昨天刚到燕京,今天也去兰玉会,跟咱们约好了在鼓楼那见面。”庄熊儿解释道。
严霜听他俩说话,简直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还“咱们”,谁跟这俩臭男人“咱们”啊!
“现在已经快到我跟裴表姐约定的时间了,晚一刻我就要打你们一鞭子!”
严霜大叫,二娘跟庄熊儿才看了她一眼。
“晚不了,现在就走。”
二娘说完就夹住了严霜,严霜立即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腿了,拼命地向前跑才能跟得上二娘。
到了院墙边,二娘夹着严霜一跃就出了相府,腾云驾雾的严霜彻底老实了。
出了相府,二娘速度也没减慢,看着她是夹着严霜走,严霜脚却在地上,严霜两条腿必需保持着快速奔跑的姿势才能不被二娘拖着走。平时的街道、房屋、行人现在在小严霜的眼里都成了一道道的残影,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这么快!
“到了!”二娘松开了严霜,严霜却没有离开她,反而抱住了她的腿,管它什么形象呢,她两条腿快跑断了!
庄熊儿从后面追上来,许久不见,师姐的武功又精进了!
“咦,怎么没人呢?”鼓楼前面虽然有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等候在此的车马或人。
严霜撑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对二娘道:“牛大侠,我知道错了!”
牛二这一顿狂跑,简直比马还厉害,方才她还担心来晚了,现在都没看见裴家表姐的影子……她以后还是抱紧牛二的大腿吧!
“来了!”二娘往远处一看,就望见了一辆往这边赶的马车,那车夫正往他们这边瞅,应该就是严霜的裴家表姐。
“是表姐,马车上挂着裴家的香球。”严霜高兴道。
二娘不太知道裴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连香球都是独特的。她只是奇怪的,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伴着马车骑行的年轻男人——褚渊。
褚渊已经看到了严霜和她身后的两个侍卫,两个侍卫虽然有一个戴着垂着黑纱的帷帽,看起来都还算正常——昨天也是这样的。
“裴姑娘,既然已经到了鼓楼,我就先告辞了。”褚渊隔着车帘道。
“好,褚公子再会。”裴婉在车中道。
褚渊拍马掉头离去,裴婉的马车缓缓在鼓楼前停下。丫鬟推开栅栏门,打起车帘,二娘看见里面端坐着一位年约十七八岁、姿容静美的姑娘。
“表姐,你怎么会认识镇国公?”严霜昨日见过褚渊,大咧咧的就说出来了。
镇国公?裴婉心中一动,那人只说自己姓褚,却并未提及自己的身份,原来他就是尚未进城,母亲就提起的那位年轻的国公爷。
“方才我的马车走到大明街转向了,找不到鼓楼,车夫问路,正巧遇上镇国公,他不辞辛苦,亲自引了一段路。”
“原来是这样。”
“我来晚了,妹妹万勿见怪。”
“怎么会呢?”
“那请妹妹到车里叙话。”
裴婉虽坐在车里,却将严霜及其随从尽收眼底,她诧异严霜只带了两个人,也未见车马,却并不追问,只是邀请严霜与她同乘马车。
二娘看得出严霜很喜欢这位表姐,当即撇下他们上了马车。
操办褚陶的寿宴,燕京的贵女她也见的不少,能有裴婉这么沉静的,不多。她对这姑娘印象不错。
褚渊骑马过了大明街,两名侍卫就跟了上来。再往前走了一段,见镇国公府的马车停在路边,九娘不耐地伸出头来,抱怨道:“哥哥,让侍卫去送不就完了吗?咱们还赶着去兰玉会呢。”
褚渊心里还在想着那姑娘掀开车帘的惊鸿一瞥,他自己也不知道怎么顺口就说送她一程,做了之后才醒悟过来。
褚渊的马从车窗边过去了,也没搭理她,九娘不由咬住了下唇。哥哥这莫非是还气她昨天擅做主张?
“你自己也可以去,不用等我。”褚渊过去了,才轻飘飘的丢了句话。
九娘一下怔住了,褚渊话不多,可从来没这样对她过,转眼,她脸涨的通红。
“小爷我就不想去!我不去了!”
还有一个不省事的,褚寒抱着雪球就跳了出去。结果没跑两步,褚寒就被褚渊的侍卫抓住了。
“不去你以后一个月就别想出来。”同样一句话,褚寒就乖了。
褚渊袭爵以后,跟以前就不太一样了。
褚寒把雪球交给一个侍卫,自己抢了侍卫的马打马朝兰玉会去了。
九娘放下车帘子,十一娘立即把头垂下,低着不敢看九娘,但胳膊上仍旧传来一阵剧痛,她愣是咬着嘴没叫出来,只不过脸下方的裙子上多了一小片水渍。
“哭哭,你还哭!不是我,谁会带你出来?你这个庶女!”九娘恶狠狠道。
十一娘的痛苦让九娘愉悦起来,她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极精美的信筏来。上面几行狂草,写的却是旖旎的诗句。有一件事褚渊说对了,就算不等褚渊,她也要去的,只为了送她这首诗的人。
“可他已经有王妃了,嫁过去只能是妾……”十一娘忽然抬头道,她眼里虽然还有泪,却诡异地有一股幸灾乐祸。
九娘一怔之后才反应过来,伸手朝十一娘头上打去:“你还敢反抗了?”
劈头盖脸的击打之下,十一娘穷尽一生积攒出的一点勇气立即溃不成军。
虽然骑马行在前方,车厢里的动静还是传到了褚渊的耳朵里,他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他虽然得了这个爵位,但时间越长,他却越感觉到越无力。人们承认的似乎还是褚陶。对着褚直的接连失利,也让他开始怀疑起自己,难道他始终比不上褚直吗?
这个念头一蹿出来,褚渊眼底的怒意就不受控制的向外散了出来。
“驾——”褚渊一声长喝。
侍从们见褚渊忽然打马加快了速度,担忧褚渊的安危,立即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