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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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眼明目,应当不会轻易去除。”厢泉有点挑三拣四,“这厨子也不是特别懂嘛。”

    乾清觉得他是在嫌弃,“啪”的一声盖上盖子,怒道:“小的没钱请好厨子,佛爷您凑合凑合,不想吃别吃!”

    厢泉扯开盖子,夹起一筷子鱼,缓缓道:“其它的画你也解不开,你最好今日就去城郊心圣道人的故居,看看擒纵器。看个大概即可,有问题随后回来告诉我。猜画一事我帮不了你太多,还得靠你自己多费心。”

    乾清抱怨道:“只有破解机关才能算是猜出谜底,我又不懂。何况,据说门上有七把大锁,进不去。”

    厢泉没理他,接着吃鱼,又掏出两幅画,“还剩这两幅。这是个……古董盒子?上面的图腾真是古怪,若是我出狱,去有众多资料的地方找上一找,说不定能比对出上面刻的是什么图腾……这最后一幅,是凌波仙子?”

    乾清道:“凌波仙子图是最难的,虽然是汴京城人尽皆知的传说,却无从考据,又神乎其神。汴京城外某条河中,长青王爷夜半掉入水中,一个月后才被捞起。据说他被仙子所救,回宫之后心心念念那位仙子,最后跑到郊外,凌波于河水之上,最终消失不见。”

    厢泉点了点头,表示他听过这个传说。他拿起画仔细端详一会,似在思索。乾清以为他真的有线索,瞪大眼睛,竖耳聆听。

    “画得真丑。”

    厢泉说完这句,嚼着鱼,就把画丢了。

    乾清立即把食盒一拎,怒道:“就知道你无心猜画。还是早些出狱吧。你现在四面楚歌,还在这腆着脸吃牢饭,小心吃一辈子!”

    “现在出狱,真是划不来。”厢泉居然笑了,真的开始懒洋洋的吃着饭菜。

    厢泉酷爱装神弄鬼、隐藏真相,但他此时究竟在想什么,乾清丝毫没有头绪。他环视四周,想探探厢泉口风:“我看你此处堆满白纸,笔墨皆在,你一直是在写什么呢?”

    “有些是信,还有别的。”厢泉言简意赅,慢慢咀嚼着,像在想事情。

    “那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去做的吗?”

    厢泉头也不抬:“去故居,赢猜画,挣钱,余下事情不要再管。”

    乾清觉得对他无话可说,一边收拾食盒,打算打道回府。厢泉这才抬起头,突然道:“注意一下身边可疑的人,青衣奇盗有可能混在你周围。”

    乾清怔住,厢泉看着他,敏锐道:“看谁可疑,赶紧说。”

    韩姜。乾清最先想到她。然而他却不能说的,只得憋住了。厢泉抬头看他一眼,立即明白他有所隐瞒:“别吞吞吐吐,你的话可能救我一命。”

    厢泉步步紧逼,乾清心中四下搜罗谁可疑,开口却胡乱说了个人:“有,街头变戏法的阿炆。我总觉得他是我在庸城见到的店小二。去年你失踪那日,我去客栈,整个客栈只有那个说话声音奇怪、脸也看不真切的店小二。随后跟客栈周掌柜证实,当日客栈应该是空无一人才对。当夜,我在客栈遭到袭击,说不定就是那个店小二干的。他有可能是青衣奇盗的同伙。”

    厢泉一怔,没想到乾清真的有线索。他放下筷子,认真问道:“你确定是那个阿炆吗?”

    乾清摇头:“不确定,只是很像。我极度擅长于记住人的面孔。”

    “几成把握?”

    “一成。不,半成。”

    “十成为满,你只有半成把握?”

    “对。”

    厢泉叹气:“青衣奇盗偷窃十余次,武艺高超,心思缜密,连我都不曾将他抓捕。若是真的栽在夏乾清你这一眼上,那才叫传奇。”

    乾清觉得他又在嘲讽自己,便道:“你问我谁可疑,我说了,你爱信不信。”

    “我会跟燕以敖说的。”厢泉波澜不惊道。

    乾清点了点头:“这样……今日我去一趟心圣道人故居,你好自为之。”

    乾清用了“好自为之”而非“好好保重”。厢泉只是笑笑:“休要忘了,下次带来汴京城地图。”

    随着乾清的脚步声远去,牢门被关紧。冰冷的监牢又陷入了黑暗死寂,幽冷的光线透过木质小窗照射进来,厢泉的白衣似乎被光线附上了一层霜。

    一切又归于宁静。

    厢泉捋了捋桌面上的纸。那一大厚摞纸,被写上了满满的字,足以装订成书册。他满意的看着这些白纸黑字,又开始研墨动笔。

    ……

    ……

    正月十六,雪霁天晴。牢房门口罕有行人,放眼望去,楼宇被大雪用几笔就勾勒出最简单明快的线条,带着几分疏旷的意味。日头升起,积雪渐融,大抵是几日未曾见到太阳的缘故,乾清从阴冷的牢房中走出,竟然觉得这外面的街道比牢房要暖上许多。

    他有些贪恋阳光,竟舍不得迈开步子。

    聒噪的柳三一早就被打发走了。他与厢泉谈完话,便独自踏上了前往城郊的路。集市旁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待他走过梦华楼,仍然往里看了一眼。小厮、丫鬟们一如既往的忙碌着,似乎从未发生过什么事。

    乾清正盯着这古怪的酒楼,突然听得身后一阵大笑。

    那笑声凄厉无比,毛骨悚然。而今日晴好的天气被这笑声击成碎片,似是再次堕入冰天雪地,温暖不再,徒增凉意。乾清鸡皮疙瘩顿起,又觉得这笑声在哪听过。

    他扭头望去,只见不远处民家屋子外头坐着个疯婆婆。

    乾清好像在街上见过她——汴京城的人可能都见过她。婆婆七十左右,身体却硬朗,整天疯疯癫癫的在街上走来走去去,衣衫不整,发髻散乱,满口胡言。

    小孩子们远远的站在疯婆婆后面,笑着、叫着,朝她扔石子——疯婆婆从不还手。

    乾清觉得她很可怜,便两步走上去想轰散孩子们,给她些铜板。孩子们见他一来,速速跑了;疯婆婆见乾清走来,也猛然抬头,用浑浊的双目与他对视一下,似是恐惧生人,便走到小巷子里从墙角盯着乾清看。

    乾清叹气,同情地看她一眼,几文钱放在地上破碗里。若是乾清还有钱,肯定不会放这么少了。他叹口气,随即往前走。就在这一瞬,他的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

    只见韩姜笑盈盈的看着他。刹那间,一股淡淡的香草味扑面而来,让他有些晕眩。

    她站在明亮阳光下,依旧穿着破旧却整洁的青黑衣衫,单手叉腰,对着乾清笑着,双眸就如同秋日里被风吹皱的水面,明晃晃闪动着,眼睛映出乾清傻呆呆的影子,像是秋水中的清晰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