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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睿,你怎会有如此想法,要知道这种话不能乱说!”,夏言声色俱厉,可声音却微微发颤。
“夏大人莫要生气,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彭岳见夏言如此态度,方才心中对他的怀疑又微微降了几分,“我只是觉得事出蹊跷,心有不明之处,特此来问一下大人…”
“你这是是在询问我吗?明明是在怀疑我!”,夏言用手指点着眼前的这张石桌,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结。
“是我不对,不该乱说话,可是夏大人…您也没有必要如此紧张啊…”,彭岳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心中的疑云却是越来越重。
“我紧张?啊…”,夏言长舒一口气,看了看彭岳,然后缓缓站起身来,笑着说道,“子睿,你说说为何你会怀疑我与此事有所牵连?”
“这…”,彭岳闷哼一声,缓缓起身踱到了夏言身边,“我也不是怀疑,只是一种猜测罢了…”
“猜测?”,夏言拨弄着眼前的花枝,并没有抬头去看彭岳,“难不成就因为郭勋生前是我的死敌,而且我一直盼着他死,就连郭勋这次牢狱之灾,也可以说有我的因素在里面…所以你就会产生这种猜测…”
“这确实是一方面因素…”
“那这样说来可就不尽合理了…”,夏言转过身来笑了笑,“郭勋在朝中的政敌可是不少,希望他死的也不止我一个,而郭勋这次牢狱之灾…也非我一人之力吧?”
“对,夏大人所言有理,但是…我自不会因为这些事而对夏大人大加猜忌…”,彭岳看着夏言,此时也显得颇为镇定。
“哦?”,夏言心中一动,却是强作镇定,“那你说说,还有什么事情让你会猜到我身上…”
“夏大人,其实自我一进门说起郭勋的事,您的态度就令我起了疑心了…”,彭岳微微侧身,也把目光投注到这盛开的花丛之上,“朝中官员对于您和郭勋的明争暗斗可谓是心知肚明,就连您自己都对此毫不讳言,可是如今郭勋死于狱中,您却是如此镇定,仿佛一切都在您的意料之中,您说这正常吗?”
听到这,夏言不禁色变,好在他此刻并没有面对着彭岳,因此也未被彭岳察觉,“哈哈…子睿,这你可真是错怪我了,要说郭勋倒台,我心中确实是一阵快意,可是当郭勋已经囚于狱中,只待当头一刀时,我再因其死而过度兴奋,恐怕更会招人猜忌啊。”
“夏大人,您要是和别人这样说,也许是可以让人信服,可是于我而言,便并非如此了…”彭岳顿了顿,手中那朵不知何时被自己随手摘下来的花枝此时却被自己扔到了地上,“我还记得上次夏大人和我说过,只要是郭勋没有被拉上断头台,脑袋没有被砍下来,事情就会有变化,心就一刻得不到安定…”
“哦?”,夏言想要下意识地否认自己说过这句话,可是这个想法却是实实在在地存于自己的脑中,而且毕竟眼前的人是彭岳,还用不着那么多顾忌,“我好像是说过这种话,不过仅凭这一言,你就料定是我,未免也太武断了吧?”
“我说过这只是猜测,并非断定…”,彭岳此时转过身来,他分明看清了夏言眼中那掩不住的一抹慌乱,“还有,上次我和您一同上朝的时候,您曾问过我,郭勋现在关在什么地方,然后嘴里便一直呢喃着锦衣卫、陆炳…”
“夏大人,您说…您最近去没去过陆炳府上,或者说…您有没有见过陆炳陆大人?”,彭岳的这个发问简直让夏言呆住了,因为这一连串的分析实在是让他无力回击,“还好眼前这人是彭岳”,夏言如是想到。
“子睿,你和我说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发现自己已经完全处于被动地位的夏言不禁苦笑了两声,他也不准备向彭岳再做遮掩了。
“夏大人,不是您问我为何会有方才那种猜想的么?”,彭岳笑了笑,一动不动地盯着夏言,“夏大人,其实从您问我这个问题开始,我便在心中已经确定了,如果您不是心虚,您便不会问我…”
“哈哈…好了好了…咱们二人弄得那么紧张干什么!”,夏言笑呵呵地坐回到了座位上,用彭岳做了个请的姿势,“过来做这…说说吧,一大早跑到我这来揪着这个事情不放,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能为了什么,为了您呗…”,彭岳干笑一声,坐到了夏言对面,对于夏言这种算是默认的态度,彭岳知道他在这件事情上已经对自己不设防了,而且也没有必要对自己设防。
“为了我?”,夏言有些难为情地叹了口气,“怎么,我又有什么祸事了不成?”
“好了,咱们就不说那些虚口的弯弯绕了…郭勋死于狱中,皇上大为震怒,命令刑部、大理寺等相关官员务必将此事追查清楚,您就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彭岳此时坐在这,才真正显出些忧虑的神色。
“担心?”,夏言垂下目光,神色中也有些犹豫,“我不认为皇上能追查出什么…”
“哦?夏大人如此自信?”,彭岳稍稍缓和了些语气,“夏大人行事谨慎,想必肯定会有周全的安排…”
“郭勋在狱中确实是病了,这点大可以有人作证,这些年来他于酒色方面纵欲过度,身体本来就不好,而且…”,夏言看着彭岳,苦笑了两声,“而且毕竟是重犯,犯了那么多死罪,就算生前地位再显赫,也不能对他有什么特殊的照顾与待遇吧,诏狱坏境差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还有…皇上也没说审讯的时候不能用刑,反正…审讯完毕之后他可是还活得好好的…”
“唉…”,彭岳轻叹一声,也沉默了半饷,“就算这些都说得通,可是皇上下令不查个水落石出,涉案官员都得跟着倒霉,您能保证他们的嘴都很严吗?”
“这…法不责众吧,如果查不出来,涉案官员那么多,皇上总不能全部惩办了吧?”,夏言说得很慢,好像自己也一直在思考,“而且你要相信我不会做那些蠢笨的会给人留下把柄的事情,郭勋身体确实是有问题,而且审讯的时候受了刑,但这都是审案官员的问题,后来的看押中只是刻意少了些拂看与照料,皇上总不能把罪责怪到那些狱卒身上吧?我说的话你相信了吗?或者说明白了吗?”
“嗯…我明白了…”,彭岳冲夏言点了点头,“确实,这样看来…倒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只要是没有人刻意诬陷,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
“刻意诬陷?”,夏言皱皱眉头。“谁会刻意诬陷?怎么个刻意诬陷法?”
“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彭岳释然地笑笑,“不过要是想诬陷,却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毕竟方才夏大人您自己都能罗列出来自己可能被怀疑的理由,而且整个事情也不是说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真要是有人往您身上泼脏水,没准还真能溅上那么几滴…”
“没事,知情的那几个官员都是我的门生,不会乱说的,况且我也没有吩咐什么过分的话,办什么过分的事,真要追查…也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大人,问题的关键不是您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而是您做了什么事,只要您做了,不管事情大小,总会落人话柄,最重要的是…皇上会因此而心里不舒服啊…”,彭岳神情肃穆,语气也有了哀叹之意,“有时候皇上心里头不舒服,虽然不会发作,但是当这种不满不断在心中累积的时候,等到爆发的那天…恐怕想要后悔也来不及了…”
“子睿,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要担心的不仅仅是这件事情会查到您头上,也要注意不让皇上怀疑到您头上…”,彭岳看看四周,又把声音压低了些,“您在这件事上已经有被怀疑的理由,如果皇上心中也有所忌惮,而最后却没查出什么结果,恐怕对您来说也不算是个好事。言尽于此,您自己慢慢体会…”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夏言一下子抓住了彭岳的手,“你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也不知道…”,彭岳叹口气,摇了摇头,“这件事只怕是您越刻意,就越容易让人起疑,所以您最好的办法就是什么都不要做…”
“那你和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夏言轻叹一声,放开了彭岳的手,“既然如此,我就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就好了…”
“夏大人,其实我是以事言理,虽然我说的是这一件事,但是您也需在别的事情上提起注意…”,彭岳看着夏言,意味深长地说道。
“哦?此话怎讲?”
“夏大人,前次朝堂之上,皇上因故未到,您便拂袖离去,这件事情…您可是做得太鲁莽了…”,彭岳说及此处,神色也有些不悦。
“可是皇上未免也太不像话了…”,夏言听到彭岳提起这件事,情绪也有些激动,“整日沉迷于修道,以前情况还好些,可现在竟然连早朝政事都可以耽搁,这怎么得了?”
“但是您知不知道您这样做会惹得皇上非常不高兴?”,彭岳反唇相讥道,“如果您把皇上惹得不高兴了,恐怕以后您连劝谏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也要管!”,夏言此时倒有些义愤填膺的味道,“我们身为臣子,这种事情都不管不问,那还要我们做臣子的干什么!”
“我们做臣子的应该为天下,为苍生!这是大节,这是最终目的,就连我们精心侍奉皇上也是为了更好地实现为黎民苍生谋福祉的抱负,这个回答够么?”,彭岳此时的情绪也非常激动,“夏大人,我知道您心有抱负,这也是我一直追随您、支持您的原因,可是我们有时候也要想想,什么是值得的,什么是不值得的。我的恩师杨一清杨大人曾对我说过,官场难行,唯理想与良心不可辜负,我想有时候我们需要真正弄明白,理想与良心到底是指什么…”
“你说得很对,我以后会注意…”,夏言听了彭岳的这一番话,情绪也缓和了下来,“只是有时候心中情绪难以控制,遇到皇上…我偶尔实在忍不住…”
“夏大人,虽然现在郭勋已除,但并不代表朝中就再也没有了敌人,要知道会有很多人对您内阁首辅这个位置虎视眈眈…”,彭岳看看夏言,轻叹一声,“夏大人,我们只有保住了现在的地位,才能为百姓、为天下做更多的事情,没有了现在的地位,我们什么也做不成…”
“嗯…我会记住你说的话的…”,夏言点点头,心里却又不自觉地矛盾起来:自己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委曲求全那么多年,爬到了最顶峰,难道为了保住这个位置,还要一直委曲求全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