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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婵在午夜夜深人静的时候提着灯,沿着无人的山路,一路走到山底的洞穴中。
腊月末,外间夜风寒凉,山洞中也不遑多让,甚至寒冷更甚,为此,少舸在洞穴的深处点满了火,烈火灼烧,远看起来就如同沉浸在黑暗中的太阳一般。
杨婵来这里许多次,茶茶已经熟悉她的步子,听到她的脚步声,默默睁开了眼睛。
山洞里不分昼夜,她困了就睡,睡够了就发呆。
“少舸,”茶茶说,“杨婵来了。”
陪在一边少舸轻轻应声,他抬头往幽暗的远处望去,看见杨婵提着泛着白色光芒的宝莲灯从黑暗里走来。
这一回,杨婵的表情要凝重许多,她提着灯,站在灯盏燃烧的风口,告诉他们“太子带着大军在陈塘关附近搜查茶茶和国书的下落。”
茶茶没什么反应,但少舸震惊地站了起来。
杨婵走过来,照往常一般为茶茶调理虚弱无力的身体,她将手隔着被褥轻轻放在茶茶滚圆的肚皮上,肚子里的孩子回应一般踢了她一脚,在她手中留下一个小小的凹陷。
杨婵继续说“不仅如此,他还带了大批九苗的战俘,东夷战局未定,战事吃紧,前线军饷欠缺,这些战俘行军时留不住,又不能放了,他们被交到了陈塘关。”
少舸的表情也跟着凝重起来。
他似乎疲惫极了,他抬起两手,蒙住了脸,然后呼出了口浊气,但这气怎么也吐不干净似的,少舸胸中还是闷着一团驱散不开的乌云。
他说“天下大旱,颗粒不收,饥荒四起,春耕将临,春祭万人坑就是他们的去处。”
这话说出来,饶是了解前情的杨婵也愣住了。
少舸放下手,说“我的错。”
茶茶终于有了点反应,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干枯的手从温暖的被褥中伸出,抓住少舸的衣袖,带着疑问的重复道“我的错”
少舸摇了摇头,蹲了下来,抓住茶茶的手,说“是我的,不是阿姐的。”
“唔。”茶茶应该是想反驳点什么,但她连个人都不算的小怪物,笨嘴拙舌的能说出什么呢
杨婵皱起眉,问“你的意思是他们都会死”
“为什么他们已经打败九苗了,何必再赶尽杀绝再说,就算要赶尽杀绝,大火那夜就该做干净,拖到春祭算什么”
少舸一顿,看了杨婵一眼,发现她是真不懂,便温声解释道“大商敬畏鬼神,谨遵神旨,人祭兴盛,天下大旱,春耕又快来了,今年不能不再下雨,他们肯定会祈求龙王施恩落雨,诚意便是战奴的性命。”
杨婵停了手,不可置信地骂了一句“荒唐”。
“既然龙王能够下雨,天下大旱,为什么不落雨,还要人的命去抵”
少舸对杨婵这句话略感诧异,这话说的就像龙王落雨是职责所在,是理所应当,不做就该挨打一样,但是他们这些凡人,靠天地、靠山水
吃饭的卑贱生灵,对神明那等法力高强的人可不就是跪着,祈求着施恩吗
少舸毕竟是个普通人,他不觉得春祭是错,但若是祭品是自己的族人,他就觉得有错,让他难以承受。
他将杨婵的愤怒视作对他们一族遭遇的同情,心中一暖,说“姑娘慈悲。”
杨婵慈悲
她到现在还执着于杀上天庭,把除了哪吒在内的神仙们杀干净呢。
她只是没能力去做而已,思想可照样混账。
杨婵向来很有自知自明,没有认这句慈悲,冷着脸,问少舸dquo你打算怎么办”
“你要救他们吗”
少舸不答,他看向了茶茶,过了会儿,对杨婵说“有些话,需要跟姑娘单独说,可否”
杨婵点了点头,起身,跟着少舸去了地上。
地底空间狭窄,声音压得再低,回音就够茶茶听的,最安全的还是地上。
他们此时正在山洞外面的半山腰上,冬夜时节,天上的星辰远不如仲夏和秋夜,稀稀拉拉的,就算是月亮也是细细的残月,整个世界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但是他们眼前却没有被黑暗覆盖,俯瞰山下风光,冷清寂寥的乡野间竟然零星闪烁着橙红色的火光。
那是彻夜搜查的陈塘关的士兵。
杨婵对少舸说“你看到了我看那太子殿下不把茶茶找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少舸默默点头,在寒风中,淡淡地说“阿姐是不可能再跟着他的。”
“找出来就不一定了。”
“不可能。”
“为什么这么肯定”杨婵转过头,狐疑地看着他,问,“你总是阿姐阿姐地喊她,我以为所以,是因为你喜欢她”
“不是因为这个。”
少舸点了点自己脸上某点,那和茶茶脸上的伤疤位置一模一样,他一向一副笑模样,就算是走投无路的境地也挂着疲惫的笑容,可这时,他脸色阴翳,带着隐隐的怒气说“阿姐脸上的字是那位太子亲手刻的。”
杨婵瞪大眼睛。
“我不知道他们之间经历了什么,但是,我不认为能做出这种事的人会是阿姐的良人。”
“阿姐不可能再跟着他。”
“可茶茶肚子里”
少舸打断了她“那孩子如果能平安降生也只会是九苗人,而不是殷商王族。”
说罢,他又挂上了笑容,对杨婵微微笑道“其实,这些时日我一直在想孩子的姓名。”
“九苗的母蛊总是没有自己的名字,我怕这孩子长大以后也没有,所以,想现在替她取了。”
他看向璀璨的星辰,看着周而复始的冷月,深处于深冬,他却仿佛置身于烈日灼烧的盛夏,耳边蝉鸣不绝,万物昌盛,他说“我想,就叫她四象吧。”
“四象不是毒蛊的意思吗”杨婵奇道,“给孩子取这种名字可以吗”
“可以,”
少舸说,“混沌分天地,天地化阴阳,阴阳变四象,四象生万物。”
dquo四象是初始、是变化,也是终结。”
“九苗一族的挣扎与罪孽到她身上,就终结了。”
“姑娘,”他笑着说,“这世上有了四象,便再不会有四象蛊了。”
杨婵皱着眉,问“这孩子的名字你可以等到她长大以后再取,现在取,还特意告诉我,是打算去寻死了吗”
“抱歉,”少舸低下头,说,“阿姐不能不护,但族人也不能不救。”
“你跟我道什么歉”杨婵淡道,“想要护她的是你,想要救九苗的也是你。”
“你们的恩怨,与我无关,我是不会掺和的。”
话是这么说,杨婵却还是多管闲事地问了一嘴“现在太子入驻陈塘关,军备森严,不同以往,你连入城都难,又要怎么去救你的族人”
少舸看向她,说“我需要一张陈塘关的城防图。”
杨婵一顿,紧接着立马拒绝道“我怎么会有城防图,而且就算有,怎么可能交给你”
“我不需要太详细的,”少舸跟杨婵接触多次,知道她嘴上强硬,但非常心软,他说,“姑娘,你曾站在陈塘关那座最高的巡防塔看过城中全景吗”
杨婵咬着下唇,不答。
少舸将怀中的书卷交到了杨婵手中,他道“阴符经是占卜的经书,亦是兵书,奇门八卦,五行遁甲,都会有所涉及,姑娘用它就能看明白陈塘关的城防。”
杨婵手忍不住紧紧攥住阴符经,这是她冒险救茶茶该得的东西,但谁能想到如今成了帮九苗人逃亡的工具。
她沉默了好久,最终才抬起头,收下了阴符经,问“拿了城防图,你打算怎么做”
“少舸,大商的士兵不是吃素的,陈塘关的也不是,你只有一个人,一把刀,怎么将他们救出来”
少舸淡笑道“我救不了他们,九苗一族的命运在千年前就结束了,此后数年不过是续命罢了,我知道,九苗的命数已尽。”
“那你”
“但我是九苗的少君,有些事必须去做,我会拼了命地救他们,然后死在这条路上。”
第二夜,杨婵回到山洞时,多了一根木棒。
她在少舸面前画了那一副城防图,这图粗陋极了,只是面前按照卦象走向大概画出了陈塘关内的布局。
但这也够了。
在这场注定失败的旅途中,少舸本也不需要太多准备。
画完,杨婵多说了一句,她说“春祭未到,你现在急着去也没有任何用处,不如再陪着茶茶再等等。”
“不,”少舸说,“不能等了。”
“他们派出了那么多人在这附近搜山,即便我们住在地底深处,但只要用心查,总是会查出来的,我不能再让阿姐呆在这里。”
“你想送她走”杨婵不得不提醒他,“你也知道外面人多,这时候把她送走,一定
会被人发现的”
dquo不是这时候,”少舸指着城中官邸,说,“要等我刺杀太子的时候。”
“刺杀太子”即便远在这等僻静地方的杨婵也忍不住惊呼,“你疯了”
“太子这等身份的人保护他的人前前后后数量都要上百,你要怎么突破重围去刺杀他再说,你不是要去救你的族人吗你掉头刺杀太子做什么”
少舸解释道“太子本应该在大破九苗后深入东夷,但是茶茶在他身边逃走,他径直来到了陈塘关,事发突然,他身边部将抽调不多,我主要对付的还是陈塘关里的兵将。”
“陈塘关太平多年,那些兵将”
细说是一种残忍,少舸就不细说了。
“这段时日,太子又部署了许多兵将外出搜查,实际上,陈塘关里的兵将应该已经不多了,到时候一旦我劫了狱,事发突然,城中内防空虚,必定大乱,动乱时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沦为战奴的九苗人叛乱在意料之中,但刺杀太子在意料之外,而且,这太子是商王独子,尊贵无比,要是有一点闪失,”少舸冷笑道,“这一城的人都要被问罪。”
“没人担得起这个责任,不需要太子真的死了,只需要这件事发生,所有的兵将都会老老实实地撤回陈塘关,到那时,就是阿姐出逃的机会”
“你”杨婵忽然丢了手中的木棒,后悔将城防图画给他了,她拽住少舸的衣领,厉声质问道,“少舸,说什么九苗命数尽了,你当年放了茶茶,让九苗陡然失去母蛊,在战争中无所依凭沦为战奴,这是他们的命吗这明明是你一人之失”
“而今,说要去救族人,也只是个借口,你不过是想借此事,让茶茶逃走罢了”
“少舸,我告诉你,你们的恩怨我不会掺和的,但是你若为了茶茶,真杀了太子,连累一城的人,”杨婵深吸一口气,狠声道,“我就会先让你去死”
少舸被人问责惯了,非常淡定地拨开了杨婵的手,回“我的命已经定了,不需要劳烦姑娘徒增杀孽。”
“姑娘放心,我不会牵连姑娘,也不会牵连这一城的人,我只是让这件事发生给阿姐换取逃走的机会而已。”
“至于九苗,”少舸依旧在笑,“这是我的责任,我也是真心去救他们的。”
“我会去救族人,也会护好阿姐,我不会放弃任何一方,”他顿了顿,说,“别的无辜的人,我也不会牵连。”
“死的,”少舸看着杨婵,一字一句地说,“只有我。”
杨婵怔愣,下意识松开手。
我要承担该我承担的责任,承受该我承受的罪孽。
少舸早在纵火放走茶茶的时候一定就定好了自己的宿命。
杨婵低下头,问“你什么时候动手”
少舸沉默地望着山洞外的风景,说“等外面的火烧得再旺一点。”
哪吒发现杨婵最近不仅犯困,还总爱发呆。
喊一声不应,非得吓一吓才行。
吓到了也在发懵℅,迟钝地抬起头,两眼无神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
哪吒抓住杨婵的胳膊,使劲晃了晃她手上的清心铃,生怕她是被孤魂野鬼勾去了魂魄,神志不清了。
在不绝的铃铛声中,杨婵脸上的困惑变成了愤怒,她抽回手,暗地里骂了一句有病。
哪吒揣着手,倚在某颗树上,说“我刚刚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啊”
杨婵理直气壮地说没听见。
哪吒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
让这祖宗反思是不可能了,哪吒只能将他绝不再会说第二遍的脾气改一改,认命地再说了一遍“封神榜的事情我得回去请示我师父,顺便再催一催他老人家赶紧把混天绫修好,这都多少天了。”
哪吒完全不考虑太乙的苦,还在抱怨“这也太慢了。”
“你要走”杨婵皱起眉。
哪吒见状,有点小高兴,咳了咳,刚想说他很快就会回来的,但又听杨婵沉吟片刻,说“走得好。”
哪吒“”
哪吒一般有仇当场就报了,他捋了捋袖子,露出两手狠狠杨婵的脸,然后被杨婵这个狗东西咬了两口。
被咬两口,他还挺乐呵,后来带着这两口,径直去了乾元山。
杨婵则在哪吒走后,提着灯,避开人群,再一次深入山洞。
她问少舸“外面的火够大了吗”
少舸回“够了。”
茶茶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漠然地站在山洞里,盯着某盏燃烧中的油灯,昏黄的灯火在她紫色的眼睛里跳动。
经过杨婵这半个多月来的调理,她的身体已经没有那么虚弱了,活蹦乱跳没有问题,若不是少舸一直看着她,她说不定真要跳到地上去了。
杨婵看向茶茶,低声问“她一个人,肚子里还带着孩子,怎么跑”
少舸温柔地笑道“不要小看阿姐,她在最无力的时候就在追兵围堵的时候回到我身边。”
茶茶听到他们在说她,转过身,平静淡漠的眼中闪过了困惑。
少舸朝她招招手,茶茶乖巧地走过来。
少舸扶着茶茶坐下来,然后像往常那样,为她捏一捏怀孕后浮肿发疼的腿,茶茶安静地低头瞧他。
“阿姐,”少舸抬头看她,问,“这一年在外面开心吗”
茶茶老老实实地说“开心。”
少舸刚要笑,茶茶却又说“但好像也不开心。”
“为什么呢”
茶茶抬头思考了一下,然后回答“我一直循着太阳的位置走,走啊走,可是真当我走到的时候,我好像又被困住了。”
“少舸,在那里,和在族中好像区别不大,”茶茶困惑不已,“我有些时候在想,宇宙再辽阔,天地再博大,我是不是都只是一只活在笼子里的蛊呢”
少舸一怔,连忙拉住茶茶的手,郑重地说“不是的。”
“阿姐,”他说了当年相似的话,“你是人,你便是这天地间最自由的生灵。”
“你将感受和煦的春风,听到初夏的蝉鸣,看到秋夜的繁星,这天地很大,阿姐用为人的一辈子都走不完。”
“无边无际,无拘无束,无忧无虑,是为自由。”
茶茶低头看着少舸,抿着唇,没有说话。
“阿姐,在明日黎明时节,请你再一次循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吧。”他坚定地说,“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的。”
“少舸,”茶茶摸着心口,问,“为什么我现在觉得你又要离开我了呢”
少舸一僵,忐忑地问“阿姐,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很爱说漂亮话,”她回忆了一下,慢吞吞地说,“他说这种话的时候,下一刻一定是将我关起来,而你,说这种话的时候,下一刻一定是离开我。”
“少舸,”她弯下腰,倾身,靠近少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是要离开我了吗”
少舸嘴唇微微发抖,眼睛一酸,迅速聚起朦胧的水汽。
他总是在笑,都忘了哭了。
“阿姐,”他说了曾经说过的话,“你是人了。”
少舸曾经送给茶茶很多东西,但他送的最好的东西,是亲自送到她手里的,少舸对茶茶的真心。
而,他的真心养出了这世上另一颗珍贵的心茶茶为人的心。
少舸的爱从不宣之于口,他的爱一直藏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之中,他将茶茶干枯的手捧在自己脸边,冰冷的手与温热的皮肤相贴仿佛亲密的相拥,他眷恋地看着茶茶,眼中蓄积的水珠,落到茶茶的手中。
他温柔地说“阿姐,黎明的时候,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走吧,一直走,一直走,就像你当年离开九苗那般,走啊走,走啊走,最终”
“你一定会得到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