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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陛下御笔钦点的储君, 册封圣旨已昭告天下,安危至关重要,亲自出征,实在太危险,一旦有个万一,岂不大乱了?”容佑棠情急之下, 语速飞快。
“放心, 出征之前我会妥善安排一切,京城不会乱的。”赵泽雍低声安慰。
“妥善安排?”
容佑棠屏住呼吸,半晌,才艰难开口问:“殿下,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别怕,千千万忠烈英魂会庇佑大成,本王会竭尽全力凯旋。”
“殿下……”容佑棠不敢深入猜想。
“吓着你了?”赵泽雍抬手, 大拇指试图抚平对方紧皱的眉头,沉声道:“自当上太子以来, 京城流言四起,明确指责我‘德不配位, 故国有灾殃’,这且不论,背地里竟还牵扯父皇,质疑其‘年老昏庸、执意偏袒’,你听听,成何体统?父皇若知情, 一定非常恼怒。”
陛下病危,整日昏昏沉沉,全靠宋慎使出浑身解数续命,他应当不会被激怒了……
容佑棠暗中叹息,面色却如常,不忍刺激对方,而是紧张提醒:“对手之所以使出种种卑鄙伎俩,正是想激怒太子、迫使其亲自出征,殿下,你不能上当啊!”
“本王明白。”
“那你——?!”
赵泽雍眼神坚毅,缓缓解释:“此次离京出征,一则平息战火,二则树立威望,三则让他们自行考虑,若相安无事,手足之情将长存,若趁机生乱,那么休怪我依律严惩!以保家国平安。”
“这……未免太冒险了。”
“乱局当下重手。”天性刚强的赵泽雍神态肃穆,叹道:“与其日夜暗中防范,不如早下决断。”
容佑棠眉头紧皱,恳切道:“咱们再商量商量,看是否有其它办法,好吗?”
“累得很,走,进去歇会儿。”赵泽雍语气疲倦。连续操劳政务,即使铁打的人也疲倦,他牵着对方往里间走,顾不上脱靴子,怀里搂着人,和衣而卧。
“很困?昨夜陛下清醒了?”容佑棠挣扎着坐起,并未多想,先脱掉自己的靴子,紧接着准备顺手帮庆王——
“别!”
赵泽雍却一个打挺起身,自行脱靴,下意识不愿让对方做类似伺候的动作,他重新躺倒,倦意甚浓,凝重答:“父皇清醒了片刻,宋慎火速通知,我和四弟侍奉时,自然报喜不报忧,哪里敢刺激他呢?”
“担忧无济于事,只盼宋掌门大显神通、妙手回春。”容佑棠轻声安慰。
“你我都明白,不可能的。宋慎明说了,再过两天,父皇将陷入长久昏睡,直至……”驾崩。赵泽雍说不出口,哀伤叹息。
“节哀。”容佑棠握紧对方手掌。
“流言蜚语、恶意中伤,本无需理睬,可在这节骨眼上,不管不行。”赵泽雍闭目养神,语调平平说:“我清楚是谁干的,可暂时动不得他们,以免朝野传‘太子冷酷残暴、毫无手足之情’。”
“高处不胜寒呐。”容佑棠有感而发。
“压制谣言,依靠权势就落入对方圈套了,只能凭实力。”赵泽雍十分清醒,徐徐道:“我凭借战功获封亲王,且仍兼任西北军统帅,边境疆土危急,安居朝堂只能坐等军情,太过被动。况且,此次入侵的仡褚部落首领叫柯摩尔,其父兄皆死于外祖父刀下,怀恨在心已久,他曾混进其它部落刺探大成实力,我和他交过手,确实极狡猾,难怪将士吃败仗。”
“哦。”容佑棠恍然大悟:“原来还和老定北侯爷有关!郭将军知道吧?”
“子琰刚才主动请缨,被我驳回了。”
沉思半晌,容佑棠字斟句酌地分析:“郭将军也很熟悉西北战地,他是将门虎子,有勇有谋、又有威望,殿下何不考虑先派他出征?”
“你有所不知,子琰曾和柯摩尔交过手,败了,他生性跳脱、遇事略急躁,容易冲动轻敌,本王不是很放心。”赵泽雍坦率直言,和盘托出道:“皇兄实际掌握着沅水兵马,只有北郊大营能与之抗衡,我和子琰必须有一人留京镇守北营,让他留下,与其父兄和外祖旧部联手,稳住京城局势。”
“你考虑得是。”容佑棠不得不点头,叹道:“其实,无论殿下出征与否,都将落入对方圈套。”
“是的。”赵泽雍冷静接腔:“西北将领接连指挥失策,已显露败象,本王若留京,迟早遭受父皇病危和大军溃败的两层重压,必将饱受朝野质疑,深陷被动;若出征,则朝政可能被有心人把持,甚至兴风作浪,导致本王后方失守。”
“……只恨我不懂排兵布阵,无法代你出征。”容佑棠扼腕遗憾,可愁苦无济于事,他迅速打起精神,斗志勃发道:“既然已决定,请殿下放心出征,我和同僚们一定全力稳住朝局!绝不让西北军的后方失守!”
“好。”赵泽雍笑了笑,彼此静静相拥,贪享稀少的独处时光。
当西北六百里加急禀报第三个败仗时,金殿上文武百官纷纷急了,即使不吭声,也担忧紧张。
“咳咳这、这究竟怎么回事?自老定北侯爷荡平蛮族后,西北边境一直安稳,为何突然爆发战乱咳咳咳,而且,我朝竟然一连吃了三个败仗!简直匪夷所思。”憔悴咳嗽的大皇子震惊质疑,“抱病”上早朝。
“确实太意外了。”
“怎么回事?”
“西北不是出了名的常胜军吗?”
“居然吃了三个败仗,唉。”
……
文武百官七嘴八舌,或忧心忡忡,或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太子未继位,代理朝政时不坐龙椅,而是在龙椅旁另设一座。
赵泽雍端坐,腰背挺直,不慌不忙翻阅军情急报,镇定从容。
“肃静!”李德英听不下去了,按例大声告诫:“朝堂之上,禁止喧哗,诸位大人有事请逐一禀报,不得扰乱秩序。”
金殿嗡嗡声渐渐平息,大皇子虚弱的咳嗽便格外突兀。
“诸位,自仁宗开国以来,西北因为紧邻众多蛮族,战火从未停熄,每一年都得打几仗,每一仗都有军情急报,详细记录入册,从何而来的‘安稳、常胜’?”赵泽雍嗓音浑厚有力,响彻金殿,沉声质问:“莫非以往军情急报入京时,部分官员漠不关心、导致对国事一无所知?”
殿堂内无人应答,一片寂静。
问得好!容佑棠垂首,眼里涌出畅快笑意。
“再者,‘胜败乃兵家常事’,此乃古训,众所周知,西北将士浴血保卫疆土,自开战以来,短时间内六胜三负,可想而知战况多么激烈。”赵泽雍语调沉稳,极具威慑力。
兵部尚书高鑫出列,拱手提议:“太子殿下所言甚是。西北军损耗巨大,粮草必须及时供应,假如饥寒交迫,仗怎么打?依下官之见,方才傅大人请求的宽限,朝廷不应批准,粮草得按时送达战地。”
“高尚书言之有理!”郭达声如洪钟,出列瞥视傅维,义正辞严道:“原本应该‘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蛮族偷袭入侵,我军当然立即迎战,寒冬打仗十分辛苦,粮草绝不能断,否则,人饿马乏,仗打输了,怪谁的?依末将看,头一个应该斩了押粮官!”
“郭将军!”负责押运的傅维站不住了,忙出列,愁眉苦脸地解释:“启禀太子殿下:并非下官延误,实在是北方积雪太深了!三尺甚至五尺的雪,马车满载粮食,虽然拼命开路,可诸位试想想,那怎么快得起来呢!”
“寒冬运粮是有些艰难,但难不过挨饿受冻的边境将士。”赵泽雍合上军情奏折,一字一句地吩咐:“傅大人,按时送达粮草是陛下的圣旨,本王无权推翻,如果你办不到,只能以抗旨罪名论处,而后朝廷另派他人接替押送。”
“太子——”傅维睁大眼睛,无话可回,不敢看韩太傅,垂头丧气退回原位。
刑部尚书江勇叹了口气,出列侃侃而谈:“老朽深知将士们保卫疆土的艰辛,可眼看已输了三战,总得找找原因啊,究竟是北蛮奸诈?还是我朝将领指挥不力?”
“北蛮诸部落自古是我大成的手下败将,弹丸之地,有甚强悍实力?太子殿下在西北征战多年,必定非常清楚。想当初,您任统帅时,朝廷接到的多是捷报,只需商议封赏功臣,并无败仗烦忧。”吏部尚书裴卞阳彬彬有礼。
容佑棠忍无可忍,出列朗声道:“二位尚书大人,太子殿下确实曾守卫西北长达十年,可自其被陛下任命为北营指挥使以来,居京城快五年了,沧海桑田,战地岂有不变的?”
“呵呵呵,容侍郎稍安勿躁,议事嘛,各抒己见,各抒己见啊。”裴卞阳皮笑肉不笑。
大皇子痛苦咳嗽一阵后,唏嘘缅怀道:“昔年太子任西北统帅时,谁不知道他战无不胜?真是、真是……”
江勇一唱一和,状似诧异地提醒:“哎,如今太子仍兼任西北统帅吧?陛下信任其指挥作战能力,曾直言‘唯庆王镇守西北才放心’。如果太子出手,收拾北蛮绝对是轻而易举的。”
“太子贵为储君,安危无比重要,怎能亲自出征?”郭达出言驳斥。
“郭将军息怒,老朽可没提议太子出征,是你自个儿说的。”江勇忙不迭地推卸。
可此言一出,朝堂便再起嗡嗡议论声,文武百官都等候太子的应对,其中不乏看戏者。
容佑棠眼神复杂,担忧却别无它法,倍感煎熬。
“肃静!”赵泽雍“啪”地一拍奏折,起身,负手迈下高台,冷冷问:
“陛下正静养,倘若本王亲自出征,朝政由谁代为掌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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