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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成的江山和百姓, 总得有人守护。”赵泽雍语气低沉,肃穆道:“一旦边境开战,如果底下将士能及时击溃敌军,那最好,如果不能……本王挂着帅衔,责无旁贷, 理应亲自上阵督战。”
“陛下估计也为难, 听说他把广平王父子三人留下了。”容佑棠说。
“没错。众皇子中,父皇暂封了三位亲王,但只给广平王划封地、定规矩,并将其分去偏远南境, 我和四弟却留京,较真细论有违祖制,二皇兄一直很不满, 此番倒遂了他的心。”赵泽雍心平气和。
一山不容二虎,对于明显技不如人者, 与其撕破脸皮、填上性命,不如及早抽身退步。
容佑棠暗暗琢磨, 忍不住唏嘘:“南境虽然偏远清贫,但只要广平王恪守本分,他在封地就是说一不二的主,无人敢忤逆,乐得逍遥自在。当然,那有一个条件——”他顿了顿, 尾音渐渐消失,心说:
广平王若想后半生安享荣华富贵,前提是新皇眼界开阔、心胸宽宏,故绝不能由大殿下继位!
“什么条件?”赵泽雍挑眉,由仰躺改为侧卧,粗糙布满硬茧的大拇指或轻或重揉捏对方耳朵。
“嘶~”容佑棠怕痒,瑟缩往后避了避,索性坦言:“他和大殿下斗了几十年,一占嫡、一居长,势同水火,假如其中谁获胜,上位后必定设法铲除对方!”
“那是必然的。”赵泽雍无奈赞同。
“殿下,哎,您说我是不是有点儿胸无大志啊?”容佑棠心血来潮,斟酌道:“我要是广平王,发觉自己确实无力胜任重担,就应该悄悄找退路了,以免累及妻儿。”
“识时务者为俊杰,趋利避害乃人之常情。”昏暗床榻间,赵泽雍皱眉,少有的惆怅,低声告知:“数十年间,父皇从未吐露半分确立储君的口风,自幼读书、骑射、宴饮等等场合,诸皇子可谓被一视同仁,难免令人认为每位皇子都有可能——你明白了吗?”
“生在皇家,身不由己?”容佑棠反问。
“某种程度上是的。尤其两位皇兄,他们的外祖家族势力相当,岂有不动心、不比较、不争取的?”赵泽雍扭头,苦笑表示:“本王就不同了。我的外祖父不幸壮烈战死沙场、母妃也去得早,加之一去西北十年,专注于治军打仗,身边无人教唆鼓动,虽然边塞苦寒,可心里踏实。”
“殿下为国为民操心劳累,真是受苦了。”容佑棠摸索着握住对方的手,十指紧扣。
谈来谈去,难免谈及沉重之处。
“倘若本王出征,为稳住北营军心,子琰必须留下坐镇,棘手难题你记得上定北侯府找人商量着解决,无需顾忌,大是大非方面郭家是靠得住的。另外,必要时,还可向路南、瑞王、五皇子、詹同光等人求助。总之,你家里根基薄弱,极易遭受对手打击,切勿擅自行动。”赵泽雍仔细叮嘱。
“无非都喜欢挑软柿子捏呗!”容佑棠嗤之以鼻。
“别生气,你自身很强,只是根基欠了点儿,再多熬几年,资历就上去了。”赵泽雍耳语宽慰,亲昵把身边人抱了个满怀,略翻身,作势要压住。
“别!”容佑棠登时头皮发麻,下意识伸手一推,压低嗓门提醒:“很晚了,明儿咱们要赶早朝。”
“身上疼吗?”
容佑棠摇摇头。
赵泽雍体贴说:“别怕,不弄你,睡吧。”
“嗯。”容佑棠悄悄松了口气。
两人默默相拥,交换着气息,各怀心事。
良久
容佑棠知道对方没睡着,他越想越慷慨激昂,满腔热血沸腾,忽然坚定说:“虽然我不是武将,但只要朝廷一声令下,我会立即奔赴西北、肝脑涂地为国效力!”
“文武百官济济一堂,哪怕轮流,户部也位列最后,你待在京城听从父皇调遣,一样是为国效力。”赵泽雍好笑又自豪。
“可万一呢?凡事都有万一的。”容佑棠眼神发亮,庄严虔敬道:“亲人待我有抚育之恩、夫子待我有教授之恩、贵人待我有知遇之恩,陛下则顶着质疑、一再提拔重用我,可谓皇恩浩荡,将来若被大局需要,绝不贪生怕死!”
赵泽雍心暖而感动,同时不免担忧,手臂用力收紧,牢牢把人按在自己心口上,佯怒道:“仗还没开打呢,你就满嘴的‘为国牺牲’,如果是在军营,本王一定当场治你扰乱军心之罪,叫人拖下去打几十棍子!”
沉浸在沸腾热血里的容佑棠猛一回神,尴尬摸摸鼻子,立即解释:“殿下息怒,我朝将士必将大获全胜,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逗你的,慌什么?小容大人就这么点儿胆子。”赵泽雍故意虎着脸。
“开玩笑的,急什么?庆王殿下就这么点儿肚量。”容佑棠不甘示弱,忍笑回击。
“你!”
下一刻
“啊——”容佑棠突然被庆王躯体压制,顿时动弹不得,手脚并用地挣扎。
“你好大的胆子,简直欠揍。”赵泽雍手往下,轻轻揉捏几下。
两人默契地暂时抛开烦忧,玩闹动手,床榻被窝里不时传出种种异响,融洽热切。
愿景是美好的,然而,西北战况并不妙。
腊月二十七这一天早朝,金殿上再度吵成了一锅粥。
“承天四十一年,我朝击溃西北仡褚族,对方俯首称臣并立下盟约,承诺永远不再犯大成一寸国土,岂料他们竟私自毁约,与蒙戎、全克尔、回洺三部联手,狼狈为奸,大举偷袭,烧杀抢掠我朝边境山村,致使老百姓惊惶南下逃难,塞外蛮族委实罪该万死!”大皇子痛心疾首,愤慨至极。
“当年,老定北侯率大军浴血奋战,壮烈殉国,生擒仡褚部落族长,换取对方自愿签订停战盟约,如今他们已休养生息近二十年,羽翼渐丰,突然展露狼子野心,公然无视我朝陛下,犯下种种罪恶行径,令人不齿。”白发苍苍的韩太傅沉痛叹息,脸色凝重。
广平王随后出列,躬身拱手,状似中规中矩地表示:“边境百姓性命堪危,急需朝廷解救,只盼西北将士尽快击败北蛮。父皇,若有合适差事,儿臣愿效绵薄之力。”
“唔。”高居上首的承天帝淡淡应声,不予表态,背后塞满引枕支撑病体,方勉强坐稳龙椅。他面无表情,竭力掩饰身体不适,沉声吩咐:“春节在即,茹毛饮血的北蛮却大肆惊扰百姓,不荡平不足以抚慰民心。如今已对了两战,均获胜,但远未彻底熄灭战火,众卿若有对策,务必提出来,共同商议。”
金殿鸦雀无声,一片死寂。
良久
郭达定定神,按照原计划,挺身出列,严肃分析:“启禀陛下:西北屯兵二十余万,仡褚和蒙戎、全克尔、回洺四部约有骑兵十万,目前我军严密防备,且两战两胜,边境百姓暂无性命之忧。既要用兵作战,粮草理应及早供应,以稳住军心,微臣大概算过,第一批军粮至少需要一百万石,请陛下恩准。”
承天帝眯着眼睛,俯瞰瞥了一眼容佑棠,颔首道:“打仗靠人马,自然得耗费粮草。至于具体该如何调拨……容佑棠?”
“臣在。”户部右侍郎容佑棠应声出列。
“一百万石,依你看合适吗?”承天帝不疾不徐问。
容佑棠早有准备,他沉吟片刻,摇摇头说:“回禀陛下:近期好几处地方报了雪灾、请求朝廷赈济,故暂时无法给西北拨粮太多,最多只有七十万石。”
一群兔崽子,一唱一和!
承天帝心如明镜,若无其事换了个坐姿,又问:“郭远,你觉得呢?”
“回陛下:根据储粮实情,七十万石,需分两批运送:大部分从江南调集,其余小部分火速传令就近的松北省,让他们先解一解西北的急。”户部尚书郭远冷静对答。
“朕准了!”承天帝极具魄力地一挥手,威严命令:“七十万石粮,责户部尽速送达西北,不得延误。”
“臣遵旨。”郭远弯腰领旨。
容佑棠和詹同光跟着上峰躬身垂首,随即返回原位。
户部全是老三的人,调多少粮草任由你们盘算,还装模作样的!大皇子面色不变,心里却十分不忿,始终记恨被对手抢占的要职,耿耿于怀。他深吸了口气,不露痕迹朝左后方一瞟,隐含暗示。
刑部尚书江勇察觉暗示,他仰仗韩太傅半生,毫无退路,无法装傻,遂硬着头皮出列,拱手道:“陛下,微臣有些不解。”
“哦?且说无妨。”承天帝和颜悦色。
“是。”江勇咽下唾沫,状似困惑,关切地质疑:“既然眼下好几处地方受灾、请求朝廷赈济,西北二十万大军却一气需要七十万石粮!难道是要打一年半载吗?”
金殿暖意融融,熏得承天帝胸口憋闷,呼吸费劲,头脑有些昏沉,他艰难长长吸了口气,转而吩咐庆王:“泽雍,你给解释解释。”
“儿臣遵旨。”赵泽雍稳步出列,面朝江勇,眸光炯炯有神,直视对方眼睛说:“江尚书、诸位大人,方才郭将军已大概告知:我朝在西北屯兵二十余万,敌军骑兵约有十万,猛一听人数,仿佛我朝必胜无疑。但,由于塞外草原不宜耕种,北蛮皆以游牧为生、居无定所,成国的田地家园却是固定,且边境一线漫长,可想而知,二十万兵力是分散的。”顿了顿,他不慌不忙,继续解释:
“北蛮骑兵熟悉地形,精通骑射、擅长偷袭,他们南下入侵,不必担忧藏身草原深处的族民,我朝将士却要坚守城池、保护边境百姓,故历来以守为主、攻为辅,因此在可能爆发的大战前,必须多屯粮,以备彻底击溃敌人。江尚书,你理解了吗?”
江勇状似恍然大悟,后背冷汗涔涔,干笑着点头:“多谢赐教。殿下不愧是屡战屡胜的兵马大元帅,想必此刻西北的老百姓一定极盼着您吧?”
他们千方百计推举殿下亲征,究竟有何阴谋?容佑棠暗暗焦急。
“庆王殿下是常胜统帅,自然深受百姓爱戴——”帮腔的吏部尚书话音未落,上首龙椅忽然响起重重咳嗽声:
“咳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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