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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后大婚在九月,恰逢金秋,一场凉方过,天晴气爽,炎热尽去。即使身披十二重衣,殷流采也丝毫不觉热,除去面上那两层,都极尽轻薄,再加上手里还有一柄冬暖夏凉的玉如意,这花轿坐得十分舒坦。
头上的凤冠看起来极繁复,却是用细细金线织就,除去宝石外,将将二斤重而已。之所以要说将将二斤,还加个而已,是因为殷流采在此之前,见识过历朝历代皇后的凤冠,或是图画描述,或是实物,重的竟然有十几斤,她这个不过二斤出头,真得算轻的。
这种种细节,都让殷流采能深深从中体会到苏世襄的一腔浓情,若不是深爱,谁会处处周到,事事详尽。是以,一路从出门子到中宫殿阁里,她的笑就没下去过。
待揭了盖头,喝了交杯酒,接了凤印宝册,再一夜鸳鸯交颈,殷流采这皇后便热辣出炉。苏世襄这皇帝做得,竟除她这中宫皇后,并无妃嫔。到上代后妃,太后几年前过世,一干老太妃有儿子的随儿子在王府中开开怀怀做王太妃,没儿子的也管不到中宫皇后头上,因此她这皇后做得,竟十分悠闲。
宫务自有妥帖的女官打理,便有什么需要她直接过问的,也都不过是拿个主意,一句话吩咐下去,什么也都有人办好。
“就这样被圈养了吗,以后一辈子就在这四四方方的宫墙里,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想想都是个令大感悲伤的故事呀。”殷流采闲极无聊,也想过给自己找点事干,女官提议的那些,她就没一样会的。
“殿下不若去逛逛花园,眼下秋菊木樨水仙白兰都开得正好,陛下知殿下素爱赏花,早已备好,只待殿下去赏眼呐。”
殷流采:你怎么不说从这里走到花园要多久,你怎么不说我即使去赏个花也要兴师动众准备小半个时辰,哪怕我不过只想随便看一眼。
快要吃午饭时,苏世襄过来,宫女们摆满一桌美味佳肴,殷流采却吃得不怎么得味:“可是不合胃口,还是哪里不适?”
“没有不适,就是有点闷,这样好的秋日,本该去玉津关寻山赏红红叶,放马饮长河才是。”殷流采有时候对自己时不时能出口成章有点惊诧,不过她出身望族,祖祖辈辈读书作官,正是世代公卿的门楣,她要不出口成章,其实也有点奇怪。
“寻山赏红叶,放马饮长河……是应如此,阿采去便是。”苏世襄说得理所当然。
殷流采:“可我到底是中宫皇后,怎好离宫,文武百官,到时若上本参我,虽然我知你会为我全都挡下,但我不想你左右为难。再者说,一次两次还好,若常出宫去游玩,怕就不是参我,要联名上书,请命废后,要拿我下大狱的。”
闻言,苏世襄失笑道:“有我与你父祖外家,你便是日日出门游玩,也没谁能说你一句不是。”
“当真?”
“当真。”
“算了……我一人游玩有什么意思,你又不去。”近的地方还好,远的地方,难道还能把皇帝天天带出去玩不行,她可不想当祸国妖后,被史书狠狠记一笔,臭名传千古。
“玉津关不远,不过两三天工夫,我还陪得起。”苏世襄二话不说,就吩咐人去办。
殷流采还是觉得这样不对,连忙阻止,又对着苏世襄撒娇:“你这样,祖父与父亲都要进宫来骂我的,朝堂上他们自然会向着我,可私下里,不骂得我狗血淋头不会罢休的。”
“这话可不能让祖父与岳父听见。”
猛地捂嘴,她这是在骂自家祖父与父亲是狗呀,殷流采伸手捂住苏世襄耳朵,娇声说:“你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苏世襄搂着她,笑得十分开怀,略略收起笑声,苏世襄轻抚她长发道:“好了,你只是出嫁,又不曾出家,哪来那么多教条,在家里自然是怎么自在怎么行事,谁还能管到你头上来。”
“那倘有人要管呢?”
“便来问问朕答不答应。”
“你说的。”
“我说的。”
殷流采立刻把喊宫女把那本传下来的宫规束之高阁,叫上两名宫人,再叫侍卫由明转暗,不许大张旗鼓吓坏行人:“玉津关虽远,新丰楼却近,秋熟新酿正好,陛下可愿同往?”
“自然。”
两人轻车简从,往新丰楼吃甜甜的糯米酒酿,新丰楼的酒酿微带一丝绿意,加姜煮开洒上切得细细的红枣丝和小粒枸杞并一大勺糖,那酸甜爽心的滋味,可令人将秋深的那一丝寒意尽抛开。苏世襄并不很爱吃,但殷流采每喝一口,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的笑容,比酸甜酒酿更能令他爽心,那点不爱,便都化作十分百分的爱。
桌上的点心才端上来,楼下便响起弹唱声,唱的是一支十分清淡的小调,唱声却很动人,唱词也写得很好。殷流采听完,叫宫女下去打赏些碎银,并请那歌女饮一碗酒酿。
不想,端着酒酿的宫女还没走出雅间的门,楼下便传来一阵阵吵嚷声,殷流采本不爱看热闹,但吵嚷间却叫她听到一句“沉塘”,她顿时就坐不住了:“去看看怎么回事。”
宫女很快将事情原委打听回来:“是长安府来拿人,楼下……”
说话间,宫女抬头看了一眼苏世襄,又迅速低下头继续回话:“楼下袁国郡公叫郡公夫人给告了,告他贪没边关钱粮,郡公夫人已奉上实证,长安府已经去请了大理寺少卿并刑部侍郎,正要拿袁国郡公去三堂会审。”
袁国郡公说起来,算是苏世襄手下得用的臣子,宫女犹犹豫豫开口,也正是为这个。
苏世襄倒还算镇定,手底下得用的人骨子里是个什么样,就算不全知道,也至少清楚个七八分。袁国郡公能力尽有,贪心也有,贪墨钱粮完全在苏世襄意料之中。只是袁国郡公贪什么,也不该贪墨边关钱粮,本朝历来不论皇子王孙,都在边关当过小兵吃过苦,深知戍边有多不易,再者,贪墨军资素来是重罪。
可以说,袁国郡公夫人这一告,直接就把袁国郡公从云端拉进了深渊里,还是不可能翻身的深渊。
“平白无故的,郡公夫人为何要告?”殷流采一句话戳中关键点。
宫女有些语噎,苏世襄却一笑道:“自是与袁国郡公过不下去了,袁国郡公夫人出身高门,袁国郡公自舍不得一封和离书放她归家。”
所以,把丈夫给告了,再请判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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