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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猴?生一窝猴好啊。但贫僧只见过人之傻笑,却闻所未闻傻笑之猴也。”他说罢,放下酒、肉,便欲弯腰提米,转身之际,见的少年、莫问情,还有一只小狐,双眼豁亮,赞道:“生的好!翩翩公子,如玉佳人,叹为观止、叹为观止!”
“贫僧?”莫问情狐疑地问。
“贫僧苦非禅。”苦非禅说道:“浊世浑浑,出而不染,濯而不妖。呜呼!这天地,怎么造出的两位?”
人嘛,大都喜欢奉承话。苦非禅文人装束,夸人的言语,文绉绉,比一般马屁,更为悦耳,更为清涤受用之人的心思。何况,他发乎于情的赞叹?风轻夜、莫问情实在因为无骊观的那位“贫僧”,神神而叨之,叨叨而神之,现今又遇自诩“贫僧”的文人,携酒携肉,喃喃“闻所未闻傻笑之猴也”,酸包“出而不染,濯而不妖”、“呜呼”之类,满脑子的杯弓蛇影,犹如一派山雨欲来。
“你是,你是贫僧大师?”莫问情灵光闪现,“贫僧”当日踏问心路,呼罢“小、二、大”三位娘子,“馋、馋、馋、馋、馋”下去,莫非那“馋”,乃苦非禅的“禅”,而非“馋”娘子?
“贫僧苦非禅,人称苦大师。‘贫僧大师’的说法,奇哉,妙也。”
“苦非禅?哪三个字?”莫问情仍怀疑。
“苦非禅的‘苦’、苦非禅的‘非’……”
莫问情恼火,抢说道:“苦非禅的‘禅’也!”
时行人经过,喊道:“苦大师,仲夫子在等你呢。”
“呀,差点忘了。”苦大师扛起那袋米,曲膝下蹲,提酒、肉,颤巍巍站立,念及今日辩题,说道:“公子气度,应学识之士,贫僧与仲夫子辩‘治大国若烹小鲜’,贫僧连续输了七场,公子帮帮贫僧扳回一局?”
“诺。”
却说这仲夫子,大概此些天,好酒好肉,滋润得红光满面,今又见两位与众不同的人物,抱只小狐,前来参加他和苦大师的辩驳,抖擞精神,直接开讲,施展平生所学,口若壶河。这“治大国若烹小鲜”,被他引经据典,翻江倒海起来,终落脚“无为而治”之处。其间数见少年不耐,当他观点相左,不以为意。
“老夫世道不容,一生抱负,郁结胸间,守牛庐镇而荒废度日。惜之,惜之矣。”仲夫子收尾时叹道。
“炒一盘这样的剩饭,你便认为自己负地矜才而无所用?若言‘治大国者,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若烹小鲜’,我深以为然。”少年忍不住说道:“空空而谈,没一点实际,难怪不容世道。”
风轻夜不让他插嘴,斥道:“天道运行,有天道规则约束,这约束,便在一定法度之内。世道也好,国家也罢,不以规则约束,不以法度治理,不求知这些……迂腐这样的虚无之理,拾人牙慧且以为本领、以为了不起,真的仕途,世道容了你,不更大祸害?”
“你……你敢罔顾道家圣人之言?”
“道家圣人就不放屁?”少年不知气打哪处来的,越说越怒:“尔言世道不容,难道要整个世道容于你、顺着你、迁就你?不想想自己为何不容,试图融入,量力而为之……田间劳作的农夫也强尔百千倍。尔等家伙,看我一剑剁下你的朽头!”
那边的莫问情,摁住仲夫子,少年剑光霍霍,可怜的夫子,浑不知裤裆之内湿渌渌一片。苦大师栗栗危惧,这哪里辩论?简直邀的煞星上门。一剑斩去,仲夫子烂泥般瘫软。醒来,少年一行已走,苦大师扶起莫名其妙遭殃的读书人。
一出牛庐镇,莫问情瞅着怒气难消的少年,笑开了怀。既便寒儿安慰,风轻夜依然未平息。
仲夫子受了无妄之灾,风轻夜更发的无名之火。修士世界与凡俗世界,虽两个层次,撇开这点,修士同样也是凡人。自莫问情结识少年,他从无得失之心,虽持入世念头,漠然万事万物的气韵,若有若无地萦绕,仿佛取舍之心亦没得。便栾靖虞等高阳剑宗修士图谋他、栾瘦棘偷袭他,那般履险蹈危,风轻夜淡然处置,不怨不恨。偏偏仲夫子,和他没一点干系,完完全全两个世界,老死不相往来的人物,风轻夜怒了。
莫问情暗笑:这才像个没长大的少年,入不得眼的东西,当怒便怒。如果人世间,值得愤怒的人和事,也不存在,活的意义又在哪里?只有两种人不会愤怒。一种看穿了世态炎凉、尝遍了人情冷暖;一种嘛,傻笑的“猴”不愤怒。越想越有味,任风轻夜一言不发,冰着一付面孔。此刻的风轻夜,更让莫问情觉得亲近。
南三百里,山势延绵,进入燕尾山脉,当真正的莽山之国了。少年仍落落寡欢。向相逢修士问清楚小天山云留城的方位,莫问情驭寄春缠愁丝,带一人一狐,飞了一天,抵小天山,径直云留城,访得天宝阁,即前往。
云留城乃莽山国北部修士翔集之地,依小天山而建,北迎洳国,南临莽山国,其名直接沿用雄踞小天山的云留剑派。云留剑派则不干涉城中事务,联合诸多修真势力,三千余年经营,使云留一城,著名北域。
“最值得信赖的商家,就天宝阁。两百年前,出云大陆各国的天宝阁分号,纷纷改弦易辙,从此,可肩星行剑宗、丹鼎门、御火宗的一方超级势力,流云散状。唯温之峤在云留城开的这家,仍挂‘天宝阁’之名。他当年,只是筑基修士呢。”
“现在呢?”少年问。
“元婴真人。但这,谁也不在乎。他的名气,在于诚信。怎么说呢,就像李飘零对待我们,高阳帝翔剑,交给温之峤,才放心。”
莫问情津津乐道的此家天宝阁,着实不打眼。一座小楼,老老旧旧,门厅內冷冷清清,掌柜三十岁许的相貌,清秀得很。如果不是这等人物,天宝阁用“凋敝”形容也不为过。
掌柜之人温和微笑。
莫问情说道:“我们找温之峤温真人。”
“我就是。”
“啊哈,你就是?”
“呵呵,温之峤又非甚么了不得之人,没必要冒充。”温之峤笑道。
“嗯。此物我们请天宝阁收购,或代为拍卖。”莫问情取高阳帝翔剑,递向温之峤。
“且慢。”温之峤一眼识得,说道:“这帝翔剑非你俩所属。为盗为劫之物,天宝阁不经营。”
莫问情一怔,手中之剑,收回来不是,送出去不是,极尴尬。
“姐姐,收起来吧。”风轻夜说道:“非为盗为劫,但这剑,是我们的就我们的。”
温之峤奇了。少年说道:“此行我们想购一具琴,价值相当高阳帝翔剑的,也行。天宝阁可有?”
温之峤好气好笑。天下哪这么好的琴卖?不受帝翔剑的买卖,你便此番言语挤兑?温之峤诚垦人士,谦和说道:“有一具好琴,需以宝易宝。已被人订约,公子晚了半个月。”
“能否和那人通融?”莫问情追问。
“她说三年之內来取。”温之峤说道:“不懂你们现在小孩的心思,明明自己有好琴,这样贵重之物,还想要。”
风轻夜心一动,问道:“可是一位光脚的女孩订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