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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回答,也不敢去看他现在的表情,他的眼眸很深,感觉分分钟我就能陷入其中。
相对而立了近十分钟,我低声说。
“我想回公寓睡觉,很累。”
大抵他也没想过,我酝酿了这么久,就吐出了这么句文不对题的话。我不是故意不给他答复,只是我自己都给不了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我不敢赌。
他愣了至少三秒,才应了一声,转身再次折回了车里。
我上车之后,他也不再问我任何,只是时不时地会侧过脸扫我一眼,其实我都知道,但我目不斜视地望着前方,假装没发现。
周奕琛并没有送我回我的公寓,而是停在了他自己的公寓楼下,我大约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说实话,我现在如果一个人回了公寓,也不会太安心。
车子停稳后,周奕琛默默地瞥了一眼后视镜,说。
“你先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我没力气再拒绝周奕琛的好意,因为我很怕,我怕我再走错一步,不知道得付出多大的代价,还会失去些什么,总之不管是什么,我一时半会儿都无法承受了。
这点上,我和周奕琛还算有点默契,我跟着他上楼,看着他推开门,并跟着我一起进去了,我没问他今晚会不会留下,他也没说自己会不会走。换了拖鞋,扯掉他的外套随手丢在了沙发中,我就默不作声地回了房间,且锁上了门。
大抵是怀孕的关系,我的体力不是那么足,脑袋挨上枕头的那一瞬,我就睡着了,睡得很沉,一夜反反复复做了很多梦,但第二天起来,均忘干净了。
我醒的很早,也没睡几个小时,这会儿天还没亮,我一直有赖床的习惯,现下估摸着是心里藏着掖着太多事,脑袋昏昏沉沉的,睁眼后几乎没有犹豫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喉咙又干又痒,双眼也酸胀得难受。踏出房门时,我稍稍一愣,周奕琛坐在沙发上,坐得很直,眉头拧得十分紧,手里举着份文件,看得很认真,完全没发现我醒了。
我去厨房找水,发现这些矿泉水还是我之前买上来的,他基本没动,大抵那之后,他也没来这里住过。
出了厨房,我递了瓶水在周奕琛身边,这会儿他才察觉到我的存在,抬起眼皮淡淡地看了我一眼,抬手揉了揉眉心,说。
“这份合同,你先别签字,苏叙刚出事,股份就转移到你名下,就算你问心无愧,别人也不好想,特别是你那一心一意盯着苏氏久泰的大伯。”
“我知道——”
我坐在他旁边的沙发上,手里还握着矿泉水,他不接。
可能昨天发生的一切对我刺激不小,此刻我小腹抽着疼,很难受,我单手捂住小腹,微微弯下了腰,缩在沙发中。
“谢谢你替我把合同收走,如果这份合同落在大伯手上,他和大伯母大抵不会放过我。”
我从来没想过,我和周奕琛还会有这么一天,心平气和的说话。
话落,周奕琛沉默了很久,他缓缓站起身,行至我身前,伸手似乎想拍拍我的肩头,可还没挨上,他就十分克制地收了回去,侧着脸,僵硬地问。
“去医院检查一下,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死撑着。”
就只是这么细微的一个动作,还是落进了他的眼中。可他刚刚,明明不在看我。
顿了顿,他又道。
“公司那边,你也可以请几天假,那么短的时间,他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先不说别的,自己儿子的丧事也得准备几天,你……”
周奕琛的声音虽然很冷清,但字字句句中满是关心,我感觉得出来。没有听完整,我就打断了他。
“不用了,我怕我再休息,恐怕进不了公司的门了。”
我说得认真,可这也是事实。
周奕琛滚了滚喉咙,‘嗯’了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合同。
“你自己收着,还是我替你收着。”
我仅扫了一眼合同,就迅速地移开了视线,那几张白纸上,还落着苏叙的血,已经变成深褐色了,我不忍直视。
“你先替我收着吧。”
周奕琛送我去公司前,压着我在公寓楼下的早餐店喝了碗白米粥,其实我压根吃不下去,周奕琛就坐在我对面,双眼紧盯着我,看着我一口口艰难地吃完,他才起身。
去公司的路上,我们几乎一路无言,下车前,他忽地压住了我的手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苏南,苏氏久泰真的很重要吗?你一定要得到?你可不可以不要了,我送你离开,会找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你好好把孩子生下来,行不行?”
周奕琛的话坚决有力,我听得却是心里一寒。
这话如果早半年说出来,我一定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可现在,会不会太晚了?
我没有转身,一直保持着推车门的姿势,暗暗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笑着问。
“周奕琛,你觉得我还能回头吗?”
我问他,也问自己。
短暂的沉默后,他却是笑了,“好,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我就像逃命般离开了,步子发虚,我现在的心真的十分脆弱,我深怕他再说点什么,我还真能傻乎乎地答应了。我也讨厌我这样的性格,极容易心软。
其实我早就知道,周奕琛对我而言和任何人都不同,他轻而易举的一句话,就能动摇我的心。
可我真的很不甘心,苏贤明死了,苏叙也死了,我哪有资格做个逃兵?让苏贤明得偿所愿,我做不到。我躲得再远,也躲不过自己心里的那到坎。
回了公司,整个公司的气氛也十分诡异,我总觉得他们在盯着我看,可我抬起头望过去,他们又会极快速地移开目光。
进不门前,在走廊里我就听见了议论声,可我踏进去的那一刻,所有声音都戛然而止,安静到我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坐下没多久,王宇就神色凝重地敲开了我办公室的门,他看着我,吞吞吐吐了好半天,都没憋出一个字。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在我面前不用遮遮掩掩的,你觉得我现在这个处境,还会怕什么?”
王宇抿了抿唇,尴尬地笑了一声,就说。
“苏副经理,负责项目的经理今天突然说要请年休假,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我不同意,他丢下假条直接走人了。”
我听着,倒也不觉得意外。
“让他走,顺便告诉他,收假也不用回来了。”
闻言王宇愣了愣,“可是……”
“没事,你把他手头上的活都交接给我。”
见我执意,王宇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出去整理项目经理的文件,花费了许多时间,这个部门近二十个人,没有一个人配合他,甚至都在回避。
我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他们推脱的理由我听得清清楚楚,心里不免就一阵冷笑。
等王宇再进办公室,整个人都垂头丧气的,手中的文件也是一团乱。
纵使这样,他还是会安慰我。
我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他愁眉苦脸的模样,就笑了。
“没受过排挤?心情很失落?”
话落,王宇猛地抬起了头,单手还拍了一下桌面,不可置信的问,“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
“在意又怎么样?王宇,我们就是比别人晚一步,愿赌服输。”
我尽量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出这串话。
我不傻,也长了眼睛,知道公司的人对我有看法。苏绍堂不可能白白失去这个儿子,他若真不动任何手脚,我反而会觉得诧异。
他比我想象中聪明一些,也卑鄙一些,大约是他在背后散播了什么谣言,扰乱人心,他这么一弄,就算苏叙死了,这个副总经理的位置,我也不见得能坐上。
他要的不就是这个效果,让我难以自处,知难而退。
“可这都是莫须有的事!苏副总的死,压根与你没有半点关系,就算嘴巴长在别人身上,也不能真的什么都说!”
“苏副经理,苏董根本就是故意的,苏副总才去世多久?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了,也知道他出事前和你有约,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说不是苏董在背后推波助澜,我都不信!”
王宇说的愤愤不平,而我心里却没太大感觉。
王宇抱怨完之后,只能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与周氏集团合作的项目颇大,我独挑大梁,基本是不可能,但我一点儿也不慌。
我吃定了苏绍堂只能给我个下马威而已,他也怕亏损。说到底,用一个我换近一年的效益,他不敢,再者我就是离开了公司,股份也是实实在在的,至多手头上没有实权罢了。
忙了一个上午,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就接到了警方的电话,许桃去了警察局,还是主动去的。
我到的时候,许桃正和警察聊得欢畅,一点慌乱的神色都没有,基本警察问什么,她就回什么,总之没有证据,她想说什么都可以。
见我来,她还笑着和我打了声招呼,“苏南,你来了。”
我站在一旁并没有坐下,就冷眼看着她装可怜。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了,我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算是现在,也心有余悸。我和苏叙也算是旧时,恰好在一家清吧玩,看见了,就去闲聊了几句,还没说什么呢,他就跳下去了,我连阻拦的余地都没有。”
她边说,还吸了吸鼻子,仔细一看,眼眶竟还有些发红。
“我之前听说他有抑郁症,指不定是遇上了什么烦心事,一下子就想不开了。你们得好好调查,究竟是谁刺激了他,好歹是条人命,就算是自杀,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结案了。”
话音落下,许桃还意味不明地望了我一眼,“你说是吧?苏南,你是他妹妹,你或许知道他为什么会做出那么偏激的举动吧?”
她一句话,就把话头丢到了我身上,警察也蹙着眉看向了我。
“苏小姐,据我们调查,你哥哥之前也自杀过,伤口也没有好全,法医验过了,那刀口不浅,几乎致命。我理解你们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事实,但他确实是自杀。”
我动了动唇,无力反驳。
其实许桃来不来警察局,苏叙都会被认定为自杀,监控录像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即便再不服,没有证据,没人可以把许桃或是那个逼苏叙走向绝境的人怎么样。
在警察局呆了近半个小时,许桃就被放走了。
我跟在她后面出了警局,行至路口,我扣住了许桃的手腕。
“昨晚除了你,天台上还有谁?”
我这么一问,许桃的肩头很明显一僵,但她扭过身后,眼底却是一片淡然。
她耸了耸肩头,轻描淡写地否认,“还能有谁?监控录像你看的清清楚楚,现在来套我的话?苏南,没证据的事儿就别乱猜。”
我哼哼一笑,“我哥坠楼前,他看着的那个人,是谁?他们又说了什么?许桃,你不用装模作样,你最好现在说清楚,否则别怪我之后不留情面。”
许桃静静地听我说完,就大笑出声,笑得极其夸张,就像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几乎是笑得前仰后翻的,最后还捂住了肚子,哼唧了几声。
“你千万别给我留情面,真的。别在这儿跟我说这些有的没的,看你理直气壮的模样,我就觉得好笑,真那么确定,刚才当着警察的面你怎么不说?啊?现在问我,你指望我说什么?”
我当然不会当着警察的面问,我怕打草惊蛇。再者从许桃的表情中我也能确定,我不论在警察局说什么,她都十分笃定自己能撇的一干二净。
许桃眯紧了眸,脸色一沉,“实话告诉你,我就算知道,也不会说。苏南,我很早以前就警告过你,别抢我的东西,你抢了,我不会让你好过。”
说着,她又笑了,还轻啧了一声,抬起下巴,用鼻孔对着我。
“报应来的太快了,看你难过,我没有一刻这么开心。”
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许桃就阴测测地斜了我一眼。“这只是个开始,你就等着吧,看我们谁会更惨一些!”
她恶狠狠地拍开了我的手,就径直朝路边的车走去,刚拉开车门,一只脚还没踏进去,她就侧过了身,阴阳怪气地说。
“苏南,带你去看一场好戏,去不去?”
我站着没动,总觉得她居心不良。我倒不怕她对我做出什么,毕竟警察局那么多双眼睛亲眼看到我和她一同离开。她还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拒绝的话刚落下,她就自顾自地又加了一句。
“关于周奕琛的,跟我走呗。”
听到这个名字,我的心头不自觉地就是一紧。
“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他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的和你在一起么,去了,你就知道了。也省得你一直猜了不是。”
“说实话,我这么做也是同情你,看着你做无谓的挣扎,被骗的团团转,我也有点于心不忍,毕竟我们都是女人。”
许桃说同情,可字里行间却满是挑衅。
我明知道不能跟她去,也怕自己听到什么不想听的话,可鬼使神差的,我还是上了车。
心里明明在乎的不得了,面上我却只能装出一副淡然的模样。那种刻意疏远逃避的心酸,也只有我自己能懂。
路上,我在心底反复犹豫了很久,最后,我还是选择了给自己一个答案。
许桃带我去了一家私人餐厅,位置比较隐秘,她大概也是常客,什么都没交代,服务员就领着我们去了一个包间。
说是包间,其实中间仅隔了一块屏障,像是那种特意分开的,坐在里面,隐隐约约能听到隔壁人说话的声音。
坐下后,许桃给自己倒了杯茶,比了个嘘禁的手势,示意我别出声。
起初我以为她故意装神弄鬼,直到我真的听见了周奕琛的声音。
很低沉,倒听不出什么喜怒。
“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你若真能狠得下心,也不需要用这么多年,你的性子,我多少能理解。”
和他在一起的,是周连瑞。
“你不动手,我可以帮你。”
听着周连瑞的话,我的心渐渐沉了几个度,什么动手?什么帮你?
“你以为一个女人的心能坚定到什么程度?我见过她几次,看模样,她应该想起了你们的过去。这样也好,你可以少费些功夫。趁着她对你还有几分真心,快刀斩乱麻,对你们都好。”
“老苏去世的时候,你就该把答应我的事情做到。苏绍堂撑不起台面,你一直没有动作,无非是想等苏南羽翼渐丰。”
“你不该对她有恻隐之心,你不能忘记她是谁的女儿。感情用事,只会毁了你。”
我认认真真地听着周连瑞的话,身子也不受控制地往一旁倾斜,深怕落下一个字。
“苏氏久泰早晚都会被周氏集团并吞,你做,我才放心。我们付出的数目不小,我向来不做亏本生意,等太久,我没有那么多耐心。”
周连瑞一字一句都击在我的心尖之上,他说得那么明了,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周奕琛近段时间对我的那点点温柔,仅仅是为了让我上钩?
想到这里,我突然想起早上周奕琛问我的那句话。
他让我离开,让我放弃苏氏久泰。
哈,我竟天真的以为,他是在心疼我。
我屏着息等待周奕琛的回复,等待的过程,我内心无比焦躁,我甚至在想,他也许会拒绝。
毕竟他曾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做出的那些承诺,均像是发自内心。
大约是周奕琛沉默了太久,周连瑞也没了那份耐心,他沉声质问。
“你不会真的爱上她了吧?”
他语气中有种说不出的寒意,且带着十分明显的警告。
良久,我还是没得到想要的答案。
周奕琛冷声吐出两个音节,否认地彻底,声音和周连瑞一样冰冷。
“没有!”
而后,他又道。
“再给我一个月时间,我会拿走苏氏久泰,但那之后……”
他接下来还是了什么,我完全没有心思听下去了,攥着自己的包,夺门而出。
出了这家餐厅,许桃才悠悠地跟上来。
她绕至我身前,笑得很灿烂,迎着阳光,整张脸都在发亮,落进我眼里,只是无言的讽刺。
“苏南,你也不能怪周奕琛,你也听见了伯父的语气多强硬,他若是选你,他注定会失去一切,这辈子都别想翻身了。虽说虎毒不食子,但在利益面前,谁又能做到真正的不为所动?”
她双手均搭在了我肩上,我那么想推开,却没有半点力气。
我咬着牙,说。
“让开。”
“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
许桃哼哼地笑着,收紧了手间的力道。
“其实他为你做了不少,不然你以为自己能活多久呢?你该庆幸,有人给你做了替死鬼。”
“你什么意思?”
我眸光一紧,死死地盯着许桃,她口中的替死鬼,多半是指苏贤明或苏叙。可这与周连瑞想空手套白狼有什么关系?
只是一瞬间,我背脊窜上了一片恶寒。
不论是苏贤明还是苏叙去世,周家的人均在场!
之后我再问什么,许桃都不回答,也不松开我。
隐隐间,我觉得她在故意拖延时间。
果不其然,僵持了片刻,周奕琛就从餐厅走了出来,我转过身,恰好与他对上了视线。
他眼底一闪而过些许诧异,但很快地,他就像在掩饰什么一般,微微眯起了眸。
短暂的沉默后,他声音嘶哑地问。
“你为什么要来?”
他开口间,许桃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这里,跑的比兔子更快。
我眼睛一酸,明明特别想哭,却是笑出了声。
他还是这样,就算被我发现了什么,永远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好像真正错的那个人,是我。
我反问。
“我不来,又怎会认清你的真面目,我不来,你又打算瞒我多久?是不是到我一无所有,你也不会说?”
“周奕琛,你又骗我!”
这么多年,这就是我苦苦追求的真相啊,亲耳听到,却刺痛了我的双眼。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