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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抚了抚她的后背,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话来安慰她,可叹了几口气后,却又发觉自己无话可说。
说什么呢?
说,天家无父子兄弟,就是如此的,今日他遭殃,明天就可能我遭难,这就是一条注定堆尸成山的路,上位者,从来都是踩着至亲血肉踏上来的。
胤禟眯了半眸,将人抱紧,在周澜泱耳畔说道:“阿澜,起风了,我们回屋吧。”
起风了。
周澜泱闷闷的转过头来,正巧一阵风吹过,晃花了周澜泱的视线。
她问:“其实没有人在意直郡王他到底是不是被冤枉的对不对?”
胤禟身子一僵。
有些强硬的握住了她的手腕,把人拉回了清漪院。
刚刚落在软凳上,周澜泱眨了眨眼,垂下的双手揪紧了裙边,仍在继续说道:“他只是为了给他那个儿子正名,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那个儿子没有错!他的眼光没有错!”
“阿澜!”胤禟还没来及坐下,便被周澜泱的言论吓的慌了神,连忙上前要捂她嘴巴。
周澜泱头一偏,继续控诉道:“他为了掩盖自己的错误,硬生生的拉下了另一个儿子的一生做陪葬品!”
“阿澜!住嘴!”
胤禟蒙住她的嘴,见她眼里泪光闪烁,胤禟心里揪的一疼,轻声说道:“你说的那个他,是天下君主,是天子,他不会犯错。”
他摇摇头,示意周澜泱冷静。
周澜泱抽开胤禟的手,冷笑道:“是人都会犯错。”
胤禟闭上眼,狠抽了口气,好不容易平静了心绪,他再度上前,说道:“阿澜,你听我说,老大出事儿,我心里也不好受,可…天意难违,怪只怪…我们身在这爱新觉罗家。”
语气中,竟透着厚重的无奈和悲凉感。
这是在胤禟身上从不曾见过的颓败和遗憾。
周澜泱抬手,手背抹过眼角,轻声说:“直郡王福晋,是个好女人,她说,她早有了承受一切的觉悟。”
胤禟笑笑,忽然问道:“那你呢?”
闻言,周澜泱不解的望着他。
他便笑道:“你不是很怕我有天也像老大一样。”
周澜泱摇摇头,回道:“如果你真有那么一天,我肯定承受不住的,所以,我会一直盯着你,拉着你,和你一起,不让你掉下去。”
轻轻许许一席话,却那般铿锵有力。
一夜揭过,几个时辰的光景,再白日,已是风云变了,换了新光。
朝堂之上,那手持黄绸圣旨的太监总管高声唱着圣旨,控诉着胤褆的罪状。
“皇长子胤褆不思进取,心思歹恶,以魇术咒废太子,全然不顾兄弟之情,实难为人所容!故!夺其郡王爵位,幽於直郡王府,无圣命,终身不可出!遣贝勒延寿,贝子苏努,都统辛泰,护军统领图尔海、陈泰,并八旗章京十七人,更番监守。如逾矩者,罪同九族!”
梁九功慢慢的卷起圣旨,那被点了名的几位大臣心头俱是一惊,又不敢抗旨,连忙出了列,跪地三呼万岁,叩头领旨。
“臣等奉诏!”
“儿臣奉诏!”那几位皇子也规规矩矩的行了礼,令了命,这下,胤褆便真成了阶下囚。往日荣耀不复。
胤禩隐在队列中,愁眉不展,他昨夜连夜与惠妃深谈了许久,惠妃与深夜跪请在养心殿,说胤褆平日便不忠不孝,请皇上杀了胤褆。最终,大概老爷子是被惠妃抵上了一个难上难下的坎,最终,只是给了一道终身监禁的旨。
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胤禩心头烦闷不已,既为胤褆本人,也为自己。
他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人影。
胤禩眼神突的一亮。
“没用的,你们救不了他的。”
周澜泱当时的反应太过震惊,震惊之后的悲伤又太过真实,仿佛真的是知晓结果一般。
胤禩不由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心里有了些计较……
胤禟则是把目光对准了胤禛的背影,眼神阴骘,似燃着森冷鬼火。
对于胤褆的倒霉,更让人关心的是,他手上的绿营大权将会落在谁的手里,毕竟丰台大营的掌门人此刻都被关进了养蜂夹道,还悬而无落。
这是一把利刃,谁能握的稳呢?
众人面面相觑,各自以目光眼神交流着各自的小心思。
只有胤祯,一直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像遭了一场大病。
“十四阿哥,怎么无精打采的?”康熙端起奶茶啜了一口,随意的问了一嘴。
胤祯回神过来,忙答道:“回皇阿玛,儿臣昨夜没有休息好。”
“因为何事啊?”康熙双手交握,打着圈,神情舒展的很,仿佛刚才下令终身圈禁亲儿子的人,不是他。
“略感风寒,多谢皇阿玛关心。”胤祯答的明显口不应心。
胤禟目光往左一瞥,扫了他苍白脸颊一眼,心道怕是忙着去找坟去了吧…
“十四阿哥,要注意身体,你这样,让朕怎么放心将绿营交到你手里来啊?”
康熙笑了笑,语气随意的像是简单一句你好再见。
整个朝堂沉默了一瞬。
然后!
胤祯掀袍下跪,道:“谢皇阿玛信任!儿臣一定殚精竭虑!为大清为君父死而后已!”
同时,胤禩,胤俄,胤禟心中亦是大惊,接着便是大喜。
胤祯握了绿营,便等同于他们握了紫禁城的半条命脉!
于当晚,胤祯便在十四爷府兴了酒宴,邀了兄弟叔伯们过府一叙,若是旁人定会担心被君父知道后被斥责。
而胤祯则是很耿直的将帖子送到了养心殿,康熙接过一扫,笑着丢到了一旁,笑道:“随他去吧,十四总是这般小孩儿心性。”
“皇上疼爱他,他就是大肆炫耀,庆祝自己得了兵权,怕皇上也会说他是小孩子心性,若是不疼他,今日兴这一场就是在闹事,在炫耀,在谋反。”
敢在宴席上这般说话的,周澜泱用脚也能想到是谁,她抬眸,果不其然,郭络罗云珠张合着如烈焰的红唇,眼底俱是讥讽。手中酒杯晃悠悠的,说完话后才慢吞吞饮下。
她们这一桌没坐齐,十福晋木吉娜还在月子里,自家的嫡福晋董鄂惠雅又在照顾生病的四格格,十四福晋在外头迎客,故而,到了现在,也只有一个周澜泱和她面对面。
她假意没听见八福晋的话,喝了口茶水。
“你平日里惯是胆大的,怎么不说话?莫非,你觉得我说的不对?”郭络罗云珠拿起筷子,伸到周澜泱面前的酒杯,敲了敲。
避无可避,周澜泱慢抬起脸颊,笑道:“我听不懂八福晋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