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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由远及近,那人穿披一副铁叶攒成的铠甲,腰系一条镀金兽面的黄色束带,前后两面青铜护心镜;
头上一顶银色盔甲,缨枪流苏,护颌扣折挡住了他半张脸。
他越走越近,身后还背着一张黑色大弓。
“五贝勒!”那侍卫立即拱手低头,行了个礼。
周澜泱眼色一亮,却又下意识的侧了侧身子,只低垂着头,低声道:“参见五贝勒。”
胤祺先前听到声音还有疑虑,此时见到了人,心却从欣喜到了疑惑。
此处偏远,她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胤祺取下头盔,递给了那小侍卫,紧接着,身后的人便跟连着涌了上来。
“五爷,五爷,等等奴才……”
原是那安里赫。
他气喘吁吁的跟上来,重心不稳差一点就撞上了胤祺。
周澜泱缓缓退了几步,浅浅说道:“五爷带着兄弟们到大厅里歇坐吧,我让青儿煮茶来。”
“有劳了。”
看着周澜泱的背影,胤祺却有一股说不出的心痛感,她对自己为何在此避而不答,见着自己更是如躲洪水猛兽。
莫非……
胤祺脑里突然闪过一阵精光!
他不由的想到是否是因为那一晚,自己借着酒后上涌的心性,拉着她去放了花灯,可若是因陪她守了岁,而让她被胤禟发落到这地方来的话,岂不是害的她不浅!
想到这里,胤祺再也闲坐不住。
刚煮好的茶才斟满茶盅,那茶盅边缘还有破口,周青把着杯壁,刚放上去。却突然!
“哐”的一声。
安里赫摸摸脑袋,道:“嘿嘿,不好意思,不是故意的。”
周青微微颔首,算受了他这一声不好意思,又抱着茶盘退了出去。
可还未走到门口,便又被喊住了。
“等等。”
周青回头,略有疑惑的看着眼前这个与胤祺面貌有些许挂相之处的男子,问道:“五爷还有何吩咐?”
胤祺起身,一步一步慢慢向她走去,周青步步后退,脚后跟一崴,差点就要摔下去。
“小心!”
好在胤祺伸手一把拉住了她,将她扶住站稳。
周青却在那一瞬间,心跳如擂动,磕磕巴巴的道谢:“多谢五爷。”
胤祺一手握拳,端在胸前,拇指上的红玉宝石扳指闪着盈盈亮光。
而他眸光却更似深沉。
“爷只是想问一问,她如何在此处?”
周青闻言,脸上闪过一抹诧异神色,她讶然道:“五爷不知?”
胤祺被她问的一愣,心里不免更沉了几分。他摇摇头,声音有些低沉,“到底怎么回事?”
“五爷这边说话。”周青看了眼厅内和院中那些清一色的兵士,将胤祺引到了一旁,并慢慢的往最里间的厢房走去。
“他们都说是姐姐自己药了孩子,九爷都没问过姐姐一句,就这么定了她的罪,将她发落了过来。”
二人站在一处窗寰边上,一人在讲,一人在听。
胤祺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手缓缓的抚上了窗沿,青绿的蔷薇藤架结了骨朵,泛着青黄色的节珈正垂在胤祺手边上,。他反手一拽,扫了一眼突然闯入的异物,正要掐断它的根茎,却在快得逞时突然住了手。
“若那晚,九爷在的话,姐姐就不会出事了。”周青双手搅着,眼中恨意滔天。
胤祺无言。只静默的望着屋内的人。
她站在案桌旁,手执一枚细长毛笔,隔的虽远,可胤祺仗着身高优势,依稀能辩的她是在誊抄经书。
那抹眉目中像是一泓清泉,生着清冷的水烟。
字体圆润,力道精巧。
周澜泱一手携着袖摆,将笔搁在了架上,甩了甩手腕。不由的扫了一眼旁边书架上的经书,这一打佛经抄谒下来,手不废也得残。
董鄂惠雅的阴招真是一环接一环的。
对于那日的事,周澜泱在屋内痛着,屋外的情景她并不得知,不过想来也定有福晋的一份心力就是了。
“明日老九便到了,驻扎的地方在往前十里地,你可让澜姑娘寻个办法,与老九见一面。总不能……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待着。”
胤祺侧目扫了一眼周青,如是说道。
周青顺着他的目光,又看回了屋里,点点头,却半是无奈的说道:“只怕她现在已没了那心力了。”
胤祺皱眉。
才听周青接着说道:“她连自己孩子究竟怎么掉的都不愿意去想去计较了,你说,她该得是多伤心呀。”
究竟你与老九,是如何到了今天这个地步的?
胤祺缓缓松开了贴着窗寰的手,旋而转身,面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翩翩公子,可心头的某处地方却似酸涩了起来。
“这庄子上,有没有其他门进出?”
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叫周青生出了些许警惕。她愣然道:“五爷想做什么?”
胤祺瞥了她一眼,或许是那道不怒自威的目光让周青一下便噤了声,她低下头,语速疾快的说道:“有,后面有道小门的。”
“你去厅里看着吧,那群粗人莫不要损坏了庄上东西。”
周青点点头,即使知道胤祺是在故意支走她,却也毫无办法,只能对胤祺的话照做。
另还有一点更重要的,不知为什么,周青似乎能在胤祺身上看到一些希望,关于周澜泱的希望。
而其实,周澜泱早就发现了窗边的两个人。只是没有料到,此时她这般处境,胤祺还敢这样找上门来。
她背对着门外,想对那脚步声充耳不闻,假意不知他已经进来了。
可她明显紊乱的呼吸声却出卖了她。
“五爷有何事?”
周澜泱眸中如冰化春水,氤氲着无尽思绪。她声音恬淡,却比鸩酒还毒。
胤祺转动手上的扳指,微微抬头,问道:“你会骑马吗?”
“骑马?”
终于,随着周澜泱的满心狐疑,她转过身来,胤祺这才得以仔仔细细的看清了她。
清瘦了不少。
胤祺看愣了,好在周澜泱一个笑容又被他牵了回来。
“虽然一直很想试试,可我不会骑马。”周澜泱嘴角一弯,笑了笑。
“不难,若你愿意,我可以教你。”胤祺再往她面前走了几步。
这个……好像挺不错的。
“听起来倒很是有些趣味。”周澜泱捂着嘴,眉眼中笑意动人,“只是我这庄上没有马,学会了日后也没得消遣,就不平白耽误五爷的时间了。”
胤祺状似苦恼的摩挲了下手指,下颌一抬,瞟了一眼周澜泱,道:“真的不想试试?”
心中两个名为去与不去的小人打起了架,斗的你死我活,最终,叫去的小人胜利了。
周澜泱也往胤祺的方向走了两步,爽朗道:“去!”
律回岁晚冰霜少,春到人间草木知。
来了这地方三个多月,周澜泱还从未出来这后山上转转,草木繁盛,空气清新,若再有等个十来天一个月,定然是一副草长莺飞,鸟语花香的景象。
周澜泱坐在马上好奇的盯着马蹄子看,突然出声道:“浅草没马蹄。”
胤祺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无知无才的,现在看来,你还不算才疏学浅。”
“无知无学也没什么不好,太聪明反而受累,你看像四贝勒那样,可不就是聪明惹的祸?”
不知为什么,在胤祺面前,周澜泱总觉得特别的放松,想到什么都可以肆无忌惮的说出来。
果真,胤祺也不急,而是淡淡的笑着,问道:“你这话又是怎么说的?”
“之前我就有些耳闻,他如今看似与太子站成了一线,弄得八爷为首的几个阿哥与他的关系霎时就像结了冰,以往,挨着的几家还有走动,现时,只怕瞧着都尴尬。”
胤祺更乐了,一手牵着缰绳,还不忘回头看向马上的人,笑道:“你消息倒是灵通的很。恩,还有呢?”
“可是,他真的是太子党的人吗?”周澜泱叹了口气,眨眨眼,说道:“皇上说他是,他就是,皇上说不是,就不是。为什么,皇上不说别人呢?怪只怪四贝勒太聪明……”
周澜泱摇头叹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哈哈哈……”
原本胤祺是打算他带着周澜泱出来骑马散心,没想到自己倒先被她逗乐了。
“澜姑娘口舌依旧会辩,可见日子过得还不算太苦。”胤祺眼里放着光,温柔的看着周澜泱。
周澜泱垂首一笑,道:“心不苦,日子就不苦。”
闻言,胤祺的心突的一跳,他攥紧了手中的缰绳,突然踩着脚蹬,长腿一迈,翻身上了马。
在马儿的嘶鸣声和周澜泱的惊呼声中,他坐稳了身姿,将周澜泱纳进了怀中。
“那你的心,现在苦是不苦?”
他垂眼探着,覆在她耳边问了一句。
周澜泱咧嘴一笑,答道:“苦。”
“那前头有很甜的果子,我带你去摘,吃两个,就不苦了。”
说罢,胤祺扬手打马,一手勒绳,“驾——”
马儿一仰,长长的嘶叫一声,然后马落前蹄,又疾速奔蹄,飞快的奔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