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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惜言跑到大街上的时候,正听见一阵气势汹汹的马蹄声,街上的行人全都自觉靠边让行,抻着脖子往远处望,只剩他还挡在路中央。
很快,一队人马就来了,为首那个便是他朝思暮念的赵九爷,仿佛从天而降般,身后披着霞光一片。
赵万钧此行不算太顺利,中途条件没谈拢还是见了血,这才保住他常胜将军的名头。回程的时候,他脸黑了一路,队里人人缄默,就连在他手下干副手的三个哥哥也不敢多说什么。
他还在策谋日后如何扳回一城,忽然瞥到前头站了个人,定睛一看,原本还冷着的脸一瞬间化为罕见的温柔。
“停。”赵九爷在十米开外的地方勒了马,身后的人都猝不及防的跟着停下,顿时一阵乱七八糟的马仰嘶鸣。
一旁刚稳住马匹的老六道:“嘛呢老九?”刚问完就看到不远处一个人跑过来,气喘吁吁地立于马前。
看着沈惜言粉团般的脸,赵九爷心都化完了,却唇角微扬故意问道:“来者何人?所为何事?”
“我也要骑你这匹马。”沈惜言抬着下巴,语气骄矜得很。
赵九爷心中一乐,小玫瑰这是当街开花了。
他刚要伸手把小少爷捞上来,又握拳收了回去:“我手上才沾过血腥,不敢碰你,要不你自个儿上来吧。”
在赵九爷眼里,沈惜言就是一朵纯洁懵懂的红玫瑰,虽有血色的艳丽,却没有血的污浊,本质上是最干净纯粹的。
而且沈惜言说过,他怕这些。
然而沈惜言却二话不说将手放在赵九爷手心,大声命令道:“别废话了,快点儿,拉我上马!”
掌心里枪杆的杀气还未退却,又被覆盖上柔软温暖,赵九爷用力一握,抓猎物般将自投罗网的小少爷整个拥入怀中。
“那你跑不掉了小东西。”赵万钧低声“恐吓”,用满是胡茬的下巴蹭了蹭沈惜言耳尖,把人蹭得直躲,却压根躲不到哪儿去。
沈惜言反驳:“是你跑不掉了才对。”
“成,咱俩绑一块儿,谁也跑不掉。”
赵万钧说着调转马头,随行的王副官立刻提醒道:“少帅,司令还在等您,他老人家给您挑的少奶奶您就是再不喜欢也得先见上一面吧……”
副官的话被一阵过路的驼铃淹没,商队吵吵嚷嚷,沈惜言半个字都没听到。
赵万钧纵马离开队伍,回头道:“老二老六老七,你们先回,我带心肝儿去城墙脚下转一圈。”
说完便一夹马腹,带着沈惜言策马而去。
老六老七从头到尾面面相觑,只有陈榆林打了个哈欠,拨了根烟出来,一脸的见怪不怪。
老七问:“二哥,这人谁啊,这么嚣张。”
陈榆林吐了口烟圈,幽幽道:“还能有谁,咱弟媳呗。”
赵万钧骑的这匹是汗血宝马,蹄子一撒就奔到了城墙脚下。
乘一路快哉风,赵万钧搂着沈惜言沿城墙根跑了老一阵,终于让小少爷过足了瘾。
赵万钧拉着缰绳慢慢放缓速度:“施耐德那日都跟你说清楚没?”
沈惜言“嗯”了一声,他原本还下定决心要好好埋怨一下的,埋怨九爷一声不响就走了,可一见到人,就什么失落都没了,况且九爷干的都是大事业,他要追究起来反倒显得不明事理。
他半天嘟囔了句:“还好你今天回来了,没让我等太久。”
“我爸临时派的任务,走得急,又叫不醒你,只能叫人带话。”
赵九爷哪里听不出沈惜言语气的低落,这事儿他也挺无奈的,小家伙刚亲完他就呼呼大睡了,想干点儿别的什么都不行。不过还好没干什么,不然他怎么舍得抽开身去谈判。
“那你此行旗开得胜了吗?”
“嗯,不过这是机密,不便细说。”
沈惜言本来也对那些事儿不感兴趣:“那我换个问题,你上回说的话还做不做数?”
沈惜言突然板起脸,九爷差点儿没跟上沈惜言跳跃的思绪:“什么?”
“你说你喜欢的不是姑娘,还说……还说你喜欢我这样的。”
赵九爷当这小少爷要问什么不得了的事,当下就无奈了:“话都说这么明白了,合着你还以为我跟你逗闷子呐?”
沈惜言眨巴眨巴眼,望着九爷不说话。
九爷点了点他的头:“真想看看你这小脑袋瓜儿里都装的什么?”
“以前什么都装,这几天全被你装完了。”小少爷一本正经地说完,又一本正经地脸红了。
沈惜言没心眼,说的是实打实的真心话,赵九爷心说自个儿到底得了个什么宝贝。
二人就这样拥了一会儿,沈惜言突然仰头看向城墙高处:“九爷,我想上外面看看。”
“成,坐稳了。”
沈惜言一把抓紧九爷的袖子,骏马飞驰而去……
外面的夜空是沈惜言料想的那般开阔,不知何处在放焰火,好像庆祝沈惜言头一回骑马一样。
城墙外的夜奔,与万里长风同行,马蹄一踏,烟花起,再一踏,尘嚣四溅,溅起前路漫漫……他被赵万钧紧紧搂在怀里,呼啸的风声在耳畔跌宕,却从未吹散身后那人滚烫的气息。
远处纷飞的焰火次第盛开,又须臾隐没在东方的夜色,似一尾绮梦入东流,从此天高水远,永不复回,永不醒来。
沈惜言安心地眯着眼沉醉了许久,快要醉过去的时候突然坐直身子道:“等等九爷,你该不会反悔吧,到时候娶十个八个女人回来,生一堆孩子……”
这是严书桥对他说的话,虽然他总不满严书桥胡说八道,却还是埋进了心里。
赵万钧猛地勒紧缰绳,沈惜言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惊叫着往前倾,又被赵万钧用力按回怀中。
“你干嘛呀!”沈惜言生气地回头,猝不及防对上九爷严肃的表情,吓得他立马不吭气了。
“老子今晚非得跟你掰扯清楚不可,免得你这张小嘴总说些恼人的话。”赵万钧捏着沈惜言的下巴尖,一字一顿道,“听好了,我赵老九这辈子就摘你这一朵花,别的老子看不上!”
“你吼那么大声做什么,我又不是听不见!”沈惜言比九爷声音还大,他耳畔嗡嗡作响,心脏嘭嘭直跳。
九爷盯着沈惜言的脸看了会儿,柔声道:“你呀,要是把我每句话都听明白了,就不会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小少爷天生长了一张不认输的嘴,非要杠一句:“可我听人说了,北平一大半的姑娘都心系九爷,为九爷神魂颠倒。”
“照你这么说,我颠倒她们,你颠倒我,到底谁赚了?”
“你歪理最多。”沈惜言下意识想别过头,可下巴还在人手上捏着。
小少爷冲九爷撅嘴的样子可不像生气,倒像在索吻。赵万钧照着那双能挂油壶的唇亲了一口。
沈惜言吓了一跳:“干嘛突然这样?”
赵万钧坦然道:“想看你脸红。”
“你……”沈惜言顿觉丢人,可他天生面皮薄,一激动便容易红脸,赵九爷就是拿准了才故意逗他的。
九爷贴在沈惜言唇边,低声道:“你脸红一下,我欢喜一辈子,所以我要亲你,好把下辈子、下下辈子都定下来。”
沈惜言一听,粉色的脸颊立刻如赵九爷所愿,又红了几分,一下蔓延到了耳朵根。他整个人恨不得缩成一只鹌鹑,哪儿还有那夜在花田强亲九爷的勇猛。
二人打从城墙外回来,一路斗嘴儿拆招,纵马漫游,行至长街深处。街道两旁有女子将刺绣挂出来,二人看了好久,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七月七日乞巧节。
在沈惜言心中,牛郎织女就是中国罗曼蒂克的象征,二人一年一会的珍惜日子,他恰与九爷在一起。
思及于此,他不由得声情并茂地颂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
结果诗没念完就被赵九爷打断。
“打住,我跟这些多愁善感的玩意儿八字儿不合。”
被扰了雅兴,沈惜言哼道:“怎么啦,这可是七夕节歌颂爱情的千古绝唱,你这个没文化的。”
“我看这千古绝唱就是个屁,能与夫人两情相悦,甭说朝朝暮暮了,就是丢了一分一秒都嫌不够。”赵九爷说罢,响亮地亲了一口沈惜言的脸蛋。
九爷这话糙的不行,却如同打碎了一罐子蜜,沈惜言窝在心里甜了一会儿,忽然反应过来:“凭什么我是你夫人?我说你才是夫人。”
赵万钧勾唇一笑:“咱现在不争这个,日后见分晓。”
沈惜言心说日后就日后,总有一天,他要把九爷娶了,让严书桥无话可说。
二人各怀心思地信马走了一会儿。
沈惜言忽然叹了口气:“其实今天还是我二十岁生日,我都忘了。”
他这几日天天盼着九爷回来,早弄丢了日子。
“你在保卫厅登记册上填的日子不是下月七日?”
“那是我爸给我改的,真正的日子是今天。”沈惜言说这话的时候眼神有些暗,却没给九爷瞧见。
赵万钧思忖道:“二十岁生日可非比寻常,改天得大办,今儿就先许个愿吧。”
沈惜言觉得九爷说得在理,便双手合十道:“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赵万钧笑道:“大胆点儿,要许就许‘年年胜今日,岁岁胜今朝’。”
沈惜言摇头:“我奶奶说了,做人不能太贪心,不然老天爷不答应。”
赵万钧被这小傻瓜弄得扶额,无奈道:“谁叫你对天许愿了?你这愿望还得我来实现。”
说话间,天上飘起了淅淅沥沥的雨丝子。
“哎呀,怎么下雨了!”
赵万钧将下巴抵在沈惜言头顶替他挡雨:“夫人有所不知,那是牛郎织女在羡慕我们,羡慕得都哭了。”
沈惜言心头一热,嘴上却嗔道:“尽说些不着调的话,天下之大,有情人之多,为何偏偏羡慕我们?”
“你要非不信,我有个法子,能让他们更羡慕些。”赵万钧说着用唇碰了一下沈惜言白皙光滑的脖颈。
“什么法子?”
赵九爷扬鞭策马,朗声道:“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