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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面正下着雨,赶上这样的初秋节气,倒添了几分冷幽。细雨如针,虚笼在古意旧宅中,朦朦胧胧的织出雨幕,仿若古香古色中染上了一缕诗意。
苏徽意一路走出去,绕过存红叠翠的院子,一众的侍从官寸步不离,汽车早已等在大门口,林宁见了苏徽意,忙就打开车门,苏徽意上车前瞥了他一眼,问:“事情办的怎么样?”
林宁略一点头,坐到了副驾上,吩咐司机开车,待车子缓缓开出了督军府,林宁才回过头说:“七少,大帅那边又有新动作。”
苏徽意垂下眼眸,掏出手巾拂了拂身上的茶叶片。又自口袋里掏出烟,拿了一根在手里,淡淡说:“沈公馆外面那些眼线也是时候该清理掉了,做的干净些,老三最近太清闲,也该给他添点麻烦才是。”
林宁当即应了声,犹豫着说:“七少,眼下二公子和三公子正是鹬蚌相争的时候,您何不来个渔翁得利?”
苏徽意略一沉吟,说:“如今老二做了父亲的狗,手竟然伸的这么长,管起沈家的闲事来,我也确实该去敲敲他的手臂,让他疼上一疼。”他顿了顿,说:“李茉婷只是老二抛出来的棋子,她倒不妨事,只是韩莞尔却是个大问题,联系林伯,让他有个防备。”
林宁心内只觉得不妥,眼下却也并不敢多说,就试探的说:“七少为保护沈小姐煞费苦心,只怕沈小姐如今还怪着七少无情。”
苏徽意吐出一口烟雾,皱眉问:“你想说什么?”
林宁踌躇半晌,才说:“大帅的刺杀会越来越频繁,沈家又有韩莞尔搅局,七少如何看顾的过来?莫说沈小姐不知道这些,就算她有朝一日得知真相,也未必会感激七少。”
苏徽意转眸看向车窗外,雨幕中透出朦朦胧胧的白光,一丝一缕的缠覆上来,倒好似藤蔓一般,带着磨人的湿气,搅得人思绪都是烦乱的。
沈蔷薇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日落时分,太阳只留下最后一道余光,红彤彤的晕开来,将天空染成金黄色。
这一路她一直心神不宁的,只觉得疲乏的厉害,才刚下了车,就见林伯迎了出来,愁眉苦脸的说:“小姐,乔少爷等了你一下午,这时候还没离开。”
沈蔷薇见林伯一脸为难,也知道这些事他做不得主,就恩了一声,快步走进了大厅。乔云桦正坐在沙发上看报纸,一见到她就站起身。
他穿着纯黑的西装,身姿高大挺拔,清俊面容上挂着得体的绅士笑容,客气的说:“沈大小姐终于肯回来了。”顿了顿,又问:“你这是跑到哪里玩儿了,竟然这么晚才回来?”
沈蔷薇最不喜他用这样熟稔的语气同她说话,又见他身边另有听差伺候,一副众星捧月的模样。她更是看不惯,皱眉问:“你又来干什么?”
乔云桦一连瞧了她几日的横眉冷目,早就习以为常,无所谓的笑笑,说:“我来不得么?你可别忘了,我们是有婚约的。”
沈蔷薇不耐烦敷衍他,本已经准备上楼去,忽而听他这样说,心里升起一股怒意,脸色也变得很难看,说:“无凭无据的玩笑话怎么反倒拿出来说?”
乔云桦沉默了半晌,他本站的离她有段距离,此刻见她站在楼梯口,雪白的长裙直至脚踝,那一种亭亭玉立直让他恍惚,他轻声笑起来,问:“你这是怪我了?”
沈蔷薇见他今日言谈与往日大不相同,她正诧异,却见乔云桦已经走过来,扑面而来一股浓烈的酒气,沈蔷薇本能的朝后退了两步,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臂,他的力道不大,却吓了她一跳,一怔间竟忘了说话。
从前两人见面多半都在吵嘴,乔云桦虽然轻佻,但他留洋三年,举止自有绅士的做派,他又总是拿着范儿,从来都是一副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
这样失礼的举动还是头一回,乔云桦似是也吃了一惊,目不转睛的望着沈蔷薇,过了半晌,方才笑一笑,转眸看向她的手腕处,那里的伤口已经变成疤痕。
他不由说:“沈蔷薇,我从前真是小看了你,你竟然有本事闹割腕自杀?你不是号称自己是新时代女性么,成天主张民主自由的,怎么还学旧式的女性玩儿起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一套了?”
沈蔷薇心绪一阵烦乱,不免又夹杂了几分窘迫,用力甩开他的手,冷声说:“你少在这夹枪带棒的,我死不死是我自己的事,关你什么事?”
乔云桦毫不在意的笑笑,说:“是不关我的事,不过我这人一向喜欢管闲事,你要是死了就没人跟我吵嘴,那样我还怪想你的,多无趣啊。”
沈蔷薇知道他一向如此无赖,尤其是少爷脾气上来的时候更是难缠,恐怕他要闹得不成样子,就对他带来的听差说:“乔少爷醉了,把他送回去吧。”
乔云桦靠前一步,直逼到沈蔷薇面前,他压低声音说:“我知道你性子倔,你父亲逼迫你让你跟我订婚,你老大的不乐意。其实,你父亲很在意你和你母亲,这事你总会知道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你从前说……我要娶你只因为你是财政部长的千金,你说错了,那么想的是我父亲,就我而言娶你……”
他一面说,一面留意沈蔷薇的神情,见她微蹙了眉,白皙的脸庞很是艳丽,他不由勾唇,潇洒的笑笑,说:“娶你还不如娶别人。”说完就退开两步,对着她得逞的笑笑。沈蔷薇的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却忍了忍没有说话。
乔云桦漫不经心的说:“你突然不与我吵嘴,倒叫我老大的不习惯。不过你这样端庄的样子,还挺好看的。”
沈蔷薇哼了一声,转身就上了楼。身后是他的声音,“你可别生气啊,生气对皮肤不好。”沈蔷薇的脊背又是一僵。
她回房后想着乔云桦似真似假的那几句话,隐约有什么呼之欲出,却理不出头绪。她想起母亲,母亲是旧式门庭走出的女子,脸上总是挂着含蓄温柔的笑,好似牡丹一样雍容华贵。
父亲脾气那样暴躁易怒,金做笼玉做囚的将母亲捆绑在这富贵门庭中,对她不管不问,一直冷落她,最坏的时候甚至动手打过她。
母亲病的最重的那几日,含糊的喊她的名字,“蔷薇,我的儿啊,我的命啊。”
她忧心忡忡的睡过去,自然睡的很不安稳,隐隐听着夜风吹起树枝的声音,直搅得她头痛欲裂,衣服上浸满了黏腻的汗。
她起身出了房间,站在二楼的走廊上,楼下漆黑一片,书房却隐隐透出光亮,她不由走下楼,脚上穿着软缎拖鞋,又踩在棉厚的地毯上,自是足落无声。
沈平生离世后,书房一直都是空着的,除了偶尔丫鬟洒扫平时从无人去。
她最开始只以为是小丫鬟粗心忘了关灯,待到走近些,却听到林伯的声音隐约传来,“……如果让小姐知道……七少。”
她骤然听到这几个关键字,忍不住就顿住步子,林伯的声音又传出来,“最近她都没有什么异常……”一股凉意自脚底慢慢升上来,脊背一阵阵发凉,林伯的话就好似当头的一棒,让她摸不着头脑。
她想了想,最后还是蹑手蹑脚的朝厅里去,沿着沙发慢慢朝前挪,拿起了电话的话筒,就听那一端的声音,“不能再拖了,拖得越久越麻烦。”
沈蔷薇听了这一句,忙就放了话筒,她的心慌得厉害,却怕林伯起疑,疾步上了楼,直到进了房间,她才猛的喘了几口气,心扑通扑通的跳,又急又快。
她看向窗外,这是个不见月的夜,一切疑团都涌上来,迷雾一般,她什么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