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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九年六月,画舫由长江进入秦淮河,行不久便悄悄的在一处宅子后院的码头停靠。
横波府码头上早有一丽人手持香帕,身姿窈窕、步伐轻盈、衣衫环佩作响,里穿一件粉色儒裙,外罩一件丝织的白色轻纱,腰间系一根红色腰带,秀发高高盘起,挽着流云髻,髻间插着几朵珠花,如玉的肌肤透着光泽,脖间一串黑珍珠更显女子魅色。
待到看见船上走下的那名男子,她一双美目已经泪眼涟涟,“这个该死的,走了一年终于回来了。”好想上前紧紧的抱着他,闻闻他身上的味道。
可是看见船上紧跟着走下的几人,终于还是忍住了冲动,竟然没有理青枫,而是朝着白衣女子盈盈施礼道:“姐姐,妹妹顾媚这厢有礼。”随后又与其他众人互相施礼。
柳如是、李岩等皆称呼道:“见过夫人。”说实话,顾媚此时最喜别人唤她夫人,仿佛很有归属感,这才能彰显她横波府主人的身份。
青枫傻傻的站在顾媚的身旁说道:“走了一年了,就没有什么和夫君说的,要不抱抱也好啊!”说完,不顾众人,竟然张开了手臂,想要抱抱顾媚。
顾媚望着他,眼中满是嗔怪之色,这苏松一行,不仅是传的风言风语,更是直接带回了两个佳人,柳如是还就罢了,那个小丫头可是国色天香般的佳人,即使善良如顾媚这等女子,心中也不觉生起了一丝嫉妒。
突然她低声附耳说道:“相公,你要是再不回来,你那个丽雪妹妹恐怕就要被人抢了,你还是先关心这件事吧!”说完,用手狠狠的掐了青枫一下。青枫疼的揉着被掐的地方,眼看着她便一手拉着柳如是,一手拉着陈圆圆进入内宅而去。
李岩和红娘子等人都是呵呵笑之,也跟着顾媚而去,只留下青枫一人,一脸懵逼的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家教不严,夫纲不振啊!”
媚香楼距离横波府只有短短几百米,数月前这家青楼由扬州迁入,一入金陵便名声鹊起。媚香楼此时有两位名妓尤其出众,如今已经是秦淮河上的头牌红人。一位是张兰琴,一位是郑妥娘。张兰琴自幼被卖为扬州瘦马,跟人习得艺家诸艺,音律诗词、丝竹琵琶无一不精通,其养母本意是将其卖与富家为妾,岂料家中生了变故,只得将张兰琴卖入青楼。
另一女子名唤郑妥娘,字无美,这郑妥娘擅长黄梅小调,诗画精通,锋利言词,可是脾气异常刁蛮,尤其是妥娘还长了一双大脚,其实脚并不大,只是没有裹脚,所以比起那些裹脚的女子显大而已。
按正常情形来媚香楼之客大都应该喜欢性格温顺的兰琴,但是正好相反,寻妥娘的客人反而多些,更有甚者就是奔着妥娘的坏脾气和大脚而来,一时间妥娘的名气反而大些,成为了媚香楼的一姐。
这年头人红难免是非多,金陵做为大明的另一个京城,自然是达官贵人、富豪士绅多不胜数,于是便惹上了一些不该惹的人。
某日抚宁候朱国弼在媚香楼宴请南京镇守太监张云汉,席间朱国弼要求郑妥娘为张太监敬酒,不想郑妥娘脚下一拌,酒却洒张身上。朱国弼大为不悦,当即要求郑妥娘必须当晚服侍好张云汉做为赔礼,岂料郑妥娘脾气更大,拂袖而去。
得罪了抚宁候朱国弼,岂能善了此事。
朱国弼和南京镇守太监张云汉逼迫老鸨张妈妈,要不把郑妥娘卖给抚宁候为妾,要不就让郑妥娘从艺妓的清倌人变为卖身的红倌人,于是梳拢之事便提了出来。毕竟郑妥娘已经到了十四岁,岂料郑妥娘宁愿梳拢,也不愿意嫁给朱国弼为妾。自古梳拢,妓家没有意中人,便是出价高者得之。
对于朱国弼来说,他还真想不出这南京城里谁比他有钱,就是比他有钱,谁又敢和他争女人。今晚他就要强势将这个犟脾气的女子拿下。
郑妥娘就是青枫寻找了一年多的丽雪,虽然在青楼被威逼利诱,可是她始终无法改了她的脾气。此时她望着秦淮河中的来来往往的游船,不免伤心落泪,“小秀才,你在哪里啊,是不是已经忘了丫头啊?听人说你已经当了朝廷的大官,快来救救我啊,好想你啊!”
想着想着她从枕下拿出了一把剪刀,若是今夜被人欺辱,定要杀了欺辱她的人,然后自尽。
名妓郑妥娘梳拢,价高者得之,这个消息早已经传遍金陵。天还未黑,媚香楼内已经座无虚席,有真正来竞价的,有看热闹的,也有一睹美人风姿的,总之媚香楼今夜是这秦淮河上最大的赢家。
酉时刚到,媚香楼的大厅内雅雀无声,老鸨张妈妈满脸堆笑的站在中间方台之上,她扫了一眼台下,心中更加万分欢喜,来人中不仅有抚宁侯朱国弼、南京镇守太监张云汉等达官贵人,更有冒襄、余怀、杜濬、白梦鼐等当下名士,今晚虽然丢了郑妥娘这个头牌,但是媚香楼的名声却是更响了,待到明日定可以压过眉楼。
老鸨从一个婢女捧着的铜盘中拿起了一张卖身契,清清嗓子高声说道:“此乃妥娘之卖身契,这契约上可是写着郑妥娘的生辰八字和买卖双方签字盖红手印。”
说完,老鸨又取出了两份精致的帖子介绍:“这两份帖子,一个是妥娘入籍的礼部教坊司花贴,另一个乃是今夜梳拢花贴,帖子上的名字和生辰八字均与卖身契上一致。”
两位儒生模样的青年上前验明真伪,老鸨则简要介绍姑娘基本情况后,开口笑道:“女儿郑妥娘今夜梳拢,实在是老身不舍,不过做女儿的肯为妈妈着想,自愿梳拢以飨诸位,那么妈妈也只有顺从女儿之意,希望诸位体量老身抚养女儿的不易,踊跃出价,今夜价高者得之,底价一千两。”
余怀听着老鸨的介绍,撇撇嘴道:“杜兄、白兄,你们看这老鸨巧舌如簧,什么女儿之意,顺从女儿都是扯淡,不过是想卖个好价钱罢了。”
杜濬叹了口气,饮了一杯。“可惜了,一朵娇花还未盛开,便就要落入凡尘之中,我倒是挺喜欢这妥娘的脾气。”
白梦鼐拿着文扇摇了几下,“没想到杜兄也有这等爱好,如此不如今夜将其拍下,岂不成了这美事。”
余怀摇了摇手,手中一把折扇拍在了桌上,低声说道:“你们俩看不清今夜形势嘛,我敢打赌今夜这郑妥娘的梳拢费用至少五千两,咱们三人还是看看即可,就像我这样的,听听看看写写,记录这秦淮艳事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