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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他可怜,因他还受了掌伤,须得将养半年,才不至于残废。我将他托付了我的好友,便往同州草晕庵去,见着睡师叔门下风、云道童,才知抚月寺已破,睡师叔云游在外。那里原来是别院,说不定何时回来,回来便要带了风、云二童同往宝英。我将来意说了。一想抚月寺瓦解,这里只有雷思顿、欧蜗两淫贼,估量我能力还能对付。等了两三天,又去问过几次,果不出我之所料。最后一次,睡师叔竟然回来又走去。听风、云道童说,睡师叔听了这里的事,只笑了笑道:'你濯师弟毕竟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连门都懒得出,还学什么道?你传话给吴姑姑,叫她回去,说你师弟虽然今生尚有凶险,但是只是做富贵中人,活得长的唻。
凡事有数,穷极则通,顺其自然。'风、云二童关心同门,把详情对我说了。
"我一闻此言,只路遇熟人,给你父亲带了个口信,便赶到此地。夜里连去你二伯父家数次。本想能下手时,便给你家除去大害,再来看望你夫妇。谁知到了那里一看,雷、欧两贼还可对付,但因为为抚月寺一破,一些奉派在外的余党连明带暗,竟有十三四个能手在这里。你二伯父迷恋欧蜗,任凭摆布,对外还替他们隐瞒,只说是他妻子娘家乡下来了两三个亲戚,其实连他自己也不知来了多少人。
如今闹得以前下人全都打,用的不是雷思顿同党,便是手下伙计。所幸他们至今还不知侄婿已经有了觉察,因避宝英耳目,准备先将家中现有金银运往楠山一个山寨中存放,然后再借着你二伯家隐身,分赴外面偷盗。最后再借公宴之机,用暗算你全家,你全家主要数十人,便不知鬼不觉中,6续无疾而终。最后才除去你的二伯,欧蜗母子当然承袭你家家业,逐渐变卖现钱,再同往楠山去盘踞。你说狠不狠?我见众寡不敌,只得避去。想了想,除非侄婿亲去将睡师叔请来,余人不是对手。他们虽说预备缓做,但是事有变化,不可不防。我一人要顾全你全家,当然不成。若单顾你父母妻子,尚可勉为其难。意欲由侄婿亲去,我明日便登门探亲,搬到你家居住,以便照护。至于侄婿上路,只要不铺张,异派虽然为恶,无故绝不愿伤一无能之人。普通盗贼,我自能打。天己不早,我去了。明早再来,助侄婿起程。"
说罢,将脚一顿,依旧一条红影,穿窗而去。濯净夫妇慌忙拜送,已经不知去向。因听吴天中途受伤,夫妻二人越加焦急,吴琼尤其伤心。因为吴姑姑性情古怪,话不说完,不许人问,等到说完,已经走去,不曾问得详细,好不悬念。知道事在紧急,濯净不去不行,又不敢将详情告知父母,商量了一夜。第二日天一亮,便叫进心腹书童,吩咐他如有女客前来探望少太太,不必详问,可直接请了进来。一面着吴琼暗中收拾一间卧室。自己还不放心,请完父母早安,便去门口迎候。不多一会,吴姑姑扮成一个中等人家妇女,携了许多礼物,坐轿来到。
濯净慌忙迎接进去,禀知父母。那轿夫早经开。濯清夫妻钟爱儿媳,听说到了远亲,非常看重,由濯净母亲和吴琼婆媳二人招待。濯净请罢了安,硬着头皮,背人和濯清商量,说是在抚月寺遭难时许下心愿,如能逃活命,必往宝英山进香。回来侍奉父母,不敢远离,没有提起。连日得梦,神佛见怪,如再不去,必有灾祸。濯清虽是儒生,夫妻都虔诚信佛。无巧不巧,因为日间筹思濯净朝山之事,用心太过,晚间便作了一个怪梦。醒来对妻子说了,商量商量,神佛示兆,必能保佑濯净路上平安,还是准他前去。
濯净闻知父母答应,便说自家担个富名,这次出门,不宜铺张,最好孤身上路,既表诚心,又免路上匪人觊觎。濯清夫妻自是不肯。濯净又说自己练习剑术,据媳妇说,十来个通常人已到不了跟前。这些家人,不会武艺,要他随去何用?当时禀明父母,悄悄唤了七八个家丁,在后院中各持木棍,和濯净交手。濯清夫妻见濯净拿着一根木棍当剑,纵跃如飞,将众家人一一打倒,自是欢喜。濯净又各赏了一些银子,吩咐对外不许张扬出去,说主人会武。濯清夫妻终嫌路上无人扶持,濯净力说无须,只带了书童一人。又托了吴姑姑照看父母妻子,然后拜别父母起身,循着驿道上路。因为想历练江湖,走到傍晚入店,便打了轿子,步行前进。
走了有四五天,不曾有事。最后一日,走迷了路,误入万山丛里。
想往回走,应往西北,又误入东南,越走越错。眼看落日衔山,四围乱山杂沓,到处都是丛林密莽,蔽日参天,薄暮时分,怪声时起。别说书童胆战心惊,濯净虽然学了一些武艺,这种地恶山险的局面,也是从未见过,也未免有些胆怯。主仆二人一个拔剑在手,一个削了一根树枝,拿着壮胆,在乱山丛里,无头苍蝇般乱撞,走不出去。
天却越黑了起来。又是月初头上,没有月色,四外阴森森的,风吹草动,也自心惊。又走了一会,濯净还不怎么难过,书童已坐倒在地,直喊濯身疼痛,没法再走。幸好路上书童在路上买了一块,一大块,又买了许多面饼,当晚饮食,还没有生问题。濯净觉着饿,便拿出来,与书童分吃。书童直喊口渴心烦,不能下咽,想喝一点山泉,自己行走不动,又不便请主人去寻找,痛苦万分。濯净摸他头上热,濯身也是滚烫,知已劳累成病,好不焦急。自己又因吃些干咸之物,十分口渴。便和书童商量,要去寻水来喝。
书童道:"小人也是口渴得要死,一则不敢劳动少老爷,二则又不放心一人前去,同去又走不动,正为难呢。"濯净道:"说起来都是太老爷给我添你这一个累赘。我这几个月练武学剑,着实不似从先。起初还不觉得,这几日一上路,才觉出要没有你,我每日要多走不少的路。走这半天,我并不累。今天凭我脚程,就往错路走,也不怕出不了山去。你如是不害怕,你只在这里不要乱走,我自到前面去寻溪涧,与你解渴。"这时书童已烧得口中火,支持不住,也就不再顾别的,把头点了一点。
濯净一手提剑,由包裹中取了取水的瓶儿,又嘱咐了书童两句,借着星光,试探着朝前走去。还好走出去没有多远,便听泉声入耳。转过一个崖角,见前面峭壁上挂下一条白练。雨丝微漾,直扑脸上,凉气逼人,知是一条小瀑。正恐近前接水,会弄湿衣履,猛看脚下不远,光彩闪动,潺濛之声,响成一片。定睛一看,细瀑降落之处,正是一个小潭。幸得刚才不曾冒昧前进,这黑暗中,如不留神,岂不跌入潭里?水泉既得,好不欣喜,便将剑尖拄地,沿着剑上照出来的亮光,辨路下潭。
自己先喝了几口,果然入口甘凉震齿。灌满一瓶,忙即回身,照着来路转去。这条路尚不难走,转过崖角,便是平路,刚才走过,更为放心大胆。如飞跑到原处一看,行囊都在,书童却不知去向。濯净先恐他口渴太,又往别处寻水,他身体困乏,莫非倒在哪里?接连喊了两声,不见答应,心中大惊。只得放下水瓶,边走边喊,把四外附近找了个遍,依然不见踪影。天又要变,黑得怕人,连星光通没一点。一会又刮起风来,树声如同潮涌,大有山雨欲来之势。濯净恐怕包裹被风吹去,取来背在身上,在黑暗狂风中,高一脚低一脚地乱喊乱走。风力劲,迎着风,张口便透不过气来。背风喊时,又被风声扰乱。天色越暗,剑上光芒也越加明亮。濯净喊了一阵,知是徒劳,只得凭借剑的一条光华,在风中挣扎寻找。不知怎的一来,又把迷了路,越走越不对。
濯净虽只一个不大的随身包裹,但是里面有二三百两散碎银子,外加主仆二人一个大行囊,也着实有些分量。这般险峻山路,走了一夜,就算濯净学了剑诀,神力大增,在这惊恐的时刻,带着这些累赘的东西,一夜不曾休息,最后走到一个避风之所,已劳累得四肢疲软,不能再走。暗想:"黄昏时分,曾听许多怪声,又刮那样大风,书童有病之身,就不被怪物猛兽拖去,也必坠落山涧,身为异物。"只是还不死心,准备挨到天明,再去寻他踪迹。此时迷了路径,剑光所指,数尺以外,不能辨物,边歇息歇息,再作计较。便放下行囊,坐在上面,又累又急,环境又那么可怕,哪敢丝毫合眼。只一手执紧剑柄,随时留神,观察动静。山深夜黑,风狂路险,黑影中时时觉有怪物扑来。似这样草木皆兵的,后半夜就这样度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