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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容姨家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容姨对我为什么晚归显然并没有兴趣,给我开门的时候她还骂骂咧咧地对着我说小贱人你说你如果不回来该多好?
如果是以前,听到容姨的话我肯定会很难受,但是现在我却一点都不觉得难受。
今天我凭借自己的能力赚了十块钱,我比谁都高兴。
容姨他们已经吃完饭了,我不敢当着他们的面去拿吃的,只能等他们回了房间后,去盛了点冷饭。
我在厨房扒饭的时候,游旭跑了过来,这小子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大声骂我、或者向我吐口水,而是神神秘秘地凑了过来,他说小贱人我妈不告诉我你被拐去了什么地方,现在我知道了,你被人拐去做猫儿了!小贱人,怪不得我妈要叫你小贱人,你果然很贱。
游旭骂完之后,又凑近我的耳朵,在我耳旁小声说了两个字。
我听到那三个字,气得唇都哆嗦了起来,今天唐田说‘猫儿店’、以及刚刚游旭说‘猫儿’的时候,我还不太理解这两个词语的意思,现在听到游旭说这两个字,我一下就明白了。原来猫儿店就是妓院。
我再蠢也不会不知道妓院是什么地方,在双河镇镇尾的一个角落里,就有一个妓院,就算是白天经过那里,都会看到衣着暴露的女人站在门口招揽客人,镇上的妇女常常去那里闹事,说她们就是一群廉价的牲畜,男人随随便便给几块钱就能乖乖脱光。
她们面对的男人可不知李叔和熊老六这两个而已,李婶子有一次也没忍住,暗地里啐了一口,说她们每月招待上百个,怎么也没被糟蹋死?
我说游旭你别胡说,我才没有去做那种事情。
游旭说我才不信,我们班上的人都说了,被卖去那种地方的女的,一个都逃不掉。
游旭看着我的神情充满了鄙夷和恶心:“小贱人你怎么还有脸活着回我家?”
没脸活着?我为什么没脸活着?
难道不是我的错,还要我去死吗?
我狠狠咬了咬牙,但是这些话我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想,就算我说出来也没有什么用。
反正游旭一家人,都已经认定了我是小贱人。
然后游旭又骂了我几句,我也不说话,就低着头沉默。看着我不说话,游旭也没了兴趣,他低声骂了一句扫兴,就回了自己房间。
之后的一年,我就当起了班级的隐形人、酒吧夜里的兔女郎、容姨家的沉默者。虽然班上还是免不了会有人骂我欺负我,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也就少了很多。
这样的日子一日一日重复、单调至极,但是我却非常喜欢,我巴不得全世界的人都不要注意我。
可是在初二下半年的时候,我这个班里的隐形人,又引起了所有人注意。
原因,是因为在体育课之后,班上有男生在我的桌上发现了一封情书。
便是时隔多年,我也记得那封情书的样子,因为那是我人生中收到的第一封情书。
它很简单,是自己用手折的信纸,信纸封面用玫瑰花瓣贴出了一个心形。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折信纸的人也并不常常做这种事情,所以信封边角贴得并不整齐。信封里面,是一张被折成桃心的白纸,白纸上的字歪歪扭扭,却满满地写了一大篇。
其实那个时候,收到情书在我们年级已经算不得太新鲜的事情了,只是有人竟然会给我写,实在是太让人惊悚了。毕竟我整天都顶着个自然卷的鸡窝头,身上穿的衣服也破破烂烂外加小了一号,每天都低着头默默坐在自己位置,看上去格格不入地让所有人都讨厌。
所以那封情书一经发现,立刻在班上引起了轰动,那男生拿着我的情书站在桌子上,像早自习读课本那样大声念着:“啊,罗纯,第一次听到你的名字,是听别人提起的,但是我却突然那么渴望你了解你。第一次看着你,你站在班级队伍里,那么多人,可你却那么显眼。第一次和你擦肩而过时,我转头看向你的背影,一直看到了你消失…;…;”
最后是——“罗纯,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等男生念完,所有人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有的人看着我说小贱人,没想到竟然有人眼光这么好会看上你,还给你写情书?这人到底眼瞎得多厉害?
还有人说小乞丐,就你这打扮也不知道你是怎么被看上的,你说看上你的该不是一个恐龙男吧?
我听着他们说我、笑我,站在末尾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这一年里我在班上能不说话就不说话,因为我太沉默,所以其他人也都直接把我当空气无视。现在这么多人同时对着我开口,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应对。
还有那封情书,那封情书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人给我写情书?
别说大家觉得不可思议,就连我自己,都觉得这根本就是一场梦。
班上的人还在起哄,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的陈彻突然狠狠锤了桌子一下站了起来,他看上去生气极了:“吵什么吵?再吵就给老子滚出去!”
一年的时间,陈彻又比以前长高了不少,现在他已经俨然是我们班身高最高的男生,再加上他很喜欢运动,皮肤呈现健康的小麦色,一看便是力量型选手,所以敢和他对着干的人已经越来越少。
唐田却说话了,她说陈彻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在帮着那个小贱人?
我下意识看向唐田,发现她看着我的目光又从嫌恶变成了愤怒,那双眸子里涌动的火焰像是要把我直接吞噬。
那一刻我真的觉得纠结极了,天知道让唐田不再把我当做假象情敌,到底是多么不容易的事。难道隔了一年,她对我的态度又兜兜转转地回去了?
我当然不会同意。
我对陈彻说陈彻这件事情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陈彻立刻就怒了,他走到我面前,对着我直接伸出了拳头。
就在我以为他要把我揍翻在地的时候,他的拳头却擦着我的鬓角过去了。
陈彻已经一年没和我说话了,现在他看着我,语气冰冷地像是要把我冻成冰块:“小傻子你自作多情个什么劲?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这幅鬼样,你以为老子在掺和你的事?老子只是觉得太吵,不想被吵死而已。”
陈彻虽然很凶,我和当初一样有点怕他,但是我却不讨厌他,因为我敏感地注意到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叫我小贱人。
似乎他…;…;一直都没有用贱人两个字称呼过我。
或许他觉得这只是一个称呼而已,可我却很高兴。因为贱人和傻子,实在是相差甚远。
我说陈彻我知道了,刚刚是我理解错误。
可能陈彻也没想到我这么快就承认错误了,他小声说了句小傻子你知道什么,然后就转头回了座位。
他的声音很小,只有我听到了。但是我却没听懂他是什么意思。
不过经由陈彻这一吼,大家也不敢继续嘲讽我了,那个读情书的男生讪讪地从桌上跳了下来,将情书丢在了我的脚边就走了。
我低头看着落在我脚边的情书许久,终于还是弯腰捡起了它。
这封我从小到大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我终究不舍得它落在尘埃里。
虽然我对它的出现充满了惶恐和未知,但不可否认的是,我的心底还是有丝丝雀跃。我不由得想着,那个未曾蒙面的他,是不是我来到城里之后,第一个喜欢上我的人呢?还有,既然我有人喜欢,这是不是说明,我其实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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