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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家。
在枣庄已经是一个没落的家族。
一个没落的家族,便宛如一个曾经飞黄腾达风光无限的人,忽然一夜之间,失去了所有,变得一贫如洗,光坏不再,人们的视线逐渐与之远离,然后,逐渐的淡忘。
或许,不仅很多年轻一辈的颐家子弟怀疑和不满,而且有不少族中老人也大惑不解,他们颐家曾经是有东山再起的机会的,他们颐家是有光坏再现的机会的,可是,家主颐伦盖却就那么轻易的放弃了。
清晨,艳霞半天。
颐家后院的花园,那一座临畔荷池的亭子,家主颐伦盖和他的妻子和两个儿子吃着早餐。
他们夫妇年纪相仿,都五十出头了,皆打扮随意,衣着质料也是一般,丝毫看不出,当年的豪门张扬有一丝儿的遗落。
而两个少年人,皮肤黝黑,面貌敦实,兄弟俩的手掌皆是粗糙厚实,满是厚厚的茧子,看的出来,他们应该很勤快,即便颐家实际上掌握着一半的股份享受着一半的红利,足够他们挥霍;在许许多多的人的眼中他们颐家彻底的落魄,跟街头蹲墙角的那些乞丐没啥两样,他们也没有任何抗拒,而且很配合的顺延着人们的设定路线走之下去。
颐伦盖吃完了手上的一张薄饼,接过夫人递来的手绢搓了搓手,看着两个儿子,道:“你们兄弟俩今天就不要去矿场了。龙儿,你是老大,代表颐家,备上一份厚礼,代表颐家去江南梦家,参加三少的婚礼。”
两个黑小子微微愕然,都双双抬起头看着他们的父亲,左边那个个子稍矮的少年人想了想,道:“什么时候去,爹?”
颐伦盖看向身边的妻子,他的妻子点了点头,然后,他回过头来,对颐龙道:“你娘已经给打点好了,一会就起程罢。”颐龙点点头,表示知道。
“爹,那我呢?”另一个黑小子问道。
颐伦盖道:“你去通知几位老人,碰一下头,开个小小会议。”
黑小子迟疑一下,道:“那也不需要一整天罢?”
“唉。”颐伦盖不由闷闷叹了口气,“豹儿,你咋就老惦记着那矿场呢,就不会多想想其他的做做其他的事儿?”
颐豹憨憨一笑,道:“爹,至少那片矿产也有着我们的一半,我这是给自家做事啊。尤其,现在,梦家遇上了麻烦,一时半会抽不出手来管理,如果我们也不闻不问,那算什么合作呢?而且,孩儿担心,那几家会趁机在我们工地布置些阴谋诡计,不得不防。是以,孩儿必须亲力亲为临场监督。”
颐夫人忍不住着急道:“豹儿,你爹正是担心你的安全,才不许你去工地的。”
“娘,”颐豹看了他娘一眼,正色道,“曾经,不少人,包括我,都不明白,当时江南四大世家和梦家帮助我们度过难过,唯一的条件仅仅是占股三成,我们颐家明明有从头再来,甚至在他们那个庞大的集团强盛的各种资源坚挺之下,可以做的更大更强,而这些难能可贵的机会,却都被爹果断的放弃了,宁愿选择退到一个无人关注的角落。后来,我逐渐懂了,爹怕是担心日后几个家族更加可怕的打击。为了保存颐家实力,爹以弱示人,退隐一角。而事实也证明了,爹的当时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于今,华家、白家、孔家、钱家,果然对梦家集团出手了”
颐伦盖眉头微皱,所谓知子莫若父,颐豹年纪二十一,较他哥小了三岁,但是,他外表敦厚实在,实在却是性格特别犟,一旦认定的道理,九头牛也拉不回来。所以,当这个儿子侃侃而谈的时候,颐家主大是头疼,道:“豹儿,你想说什么?”
颐豹道:“孩儿想说的是,爹您做的很对,您让咱们颐家在隐忍中保存了实力。不过,梦家,在咱们陷于危难之际给予了咱们巨大的帮助,相信,设若,没有梦家的帮助,咱们颐家已经整个家族倒塌了,不再存在了。身为受益人,咱们是不是应该感恩呢?”
他哥颐龙立刻疾声道:“小豹,你知不知道,梦家于我们危难之际参与进来,分明就有趁火打劫之嫌疑哩!”
颐伦盖点点头,表示心里早有对梦家参与进来的意义定论。
颐豹冷冷道:“或许,梦家有那个意思,但是,他们付出的是什么,相信大家都有目共睹的,不必我多说什么。”
的确,矿难的巨额赔偿,灾后招聘采矿工人——尤其此一条,颐家的矿产作业危险度被有心人的刻意放大,产生了原职工人辞工跳槽、外招人员难等等问题,为了吸取劳务,梦家开出了在原有工资增加了两成,甚至,可以半月预支部分工资贴补家里生活。这些资金,可都是梦家拿出去的。
颐家主沉吟片刻,终是长长一叹,道:“我也自愧多有对不起梦家他们,可是,你们也该明白了,华家那几家有多么恐怖的能量,一夜之间挑了梦家的分舵。”
他的眼神露出一丝惧意,喃喃道:“我已经给开封那边传送了书信,这边的确过不下去的话,就离开这里罢。”
“爹——”颐豹还想说什么,却给他哥拉了起来,拽着走,颐龙笑笑道:“爹,我们先出去了,您歇会儿罢。”
“嗯。”颐伦盖疲倦的闭上了眼睛。
“老爷”颐夫人眉头紧皱。
颐伦盖轻轻的摆了摆手,道:“没事儿,只是想安静一会儿。”
颐夫人沉默了。
然而,颐伦盖并没有安静多久,一个灰衣汉子小跑过来,站在亭外,恭恭敬敬道:“家主,欧阳世家的欧阳深公子和上官世家的上官三妹小姐来访,小的擅作主张让他们在客厅等候。”
颐伦盖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道:“嗯,没有失礼与人。你先去泡壶上等好茶,我马上就到。”
“是。”灰衣汉子身子一躬,退后数步,然后才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欧阳深和上官三妹在颐家逗留的时间并不长,前前后后不足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可以做些什么呢?
喝上一盏茶,复制一些客套,然后,东家之长西家之短唠嗑几句?
连上官三妹都大是迷惑不解,所以走出了颐家之后,她都忍不住问她的小伙伴:“我们就这么跟颐家匆匆接触一下就走,有什么意义呢?”
欧阳深跃上马鞍,回头看了一眼两个忠诚的门卫,对他们很有礼貌的点点头,两个门卫也报之友善的微笑。
欧阳深一拍马背,奔上大道。
“哎呀——”上官三妹极是不满,敢情是对这个打小就谦让她的小子胆子肥了有些意外和不满,拍马追赶上去,红唇轻咬,斜视着他,“哼哼,长能耐了是吧,不屑跟我说话了,行哪,那三天之内别跟我说话。”
欧阳深脸色一阵悲苦,无奈道:“三妹,别闹——”
看见上官三妹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摇了摇头,道:“其实,打从颐家以一半的股份交给我们,而且主动交出管理权,我们接管的那一天开始,我们就没有打算从颐家处获得任何的帮助,而且颐家也决意退出了跟华家、白家那几家的争斗。”他的眼神远眺,似乎在想着什么事儿,顿了一顿,接道:“按原来马大姐的意思,我们来了枣庄,是不必拜访颐家的。马大姐心地善良,她知道颐家既然没有参与争斗的意思,便打算成全他们了。可是,你也知道,半途上,我们却接到了三少的飞鸽传书,要我们务必去颐家一趟。”
早晨的路上,行人不多,两人放慢了速度。上官三妹道:“三少的书信我自然知道,不过,他只是交代我们去颐家一趟,却并无详细说明要做什么事儿。三少的心思,真让人难以捉摸。”
欧阳深面露微笑,笑笑道:“这次,三少的意思,却不难猜测。”
上官三妹表情古怪的看着他,然后道:“你真的知道?”
欧阳深道:“其实,三少的意思,只是要看一看颐家的态度而已。”
上官三妹道:“颐家的态度?”
欧阳深道:“对。倘若颐家彻底抱着明哲保身置身事外之态度,不难想象,以三少对敌的心狠手辣处事方式,颐家很难幸免。”
上官三妹想了想道:“是呀。幸好,刚才颐伦盖的态度还蛮不错,表示了我们需要时候,他们可以拿出人手,供我们调遣。”
欧阳深眼神出现了一丝儿怪异,仿佛喃喃自语道:“这倒是奇了。枣庄我们俩来的比较多吧,所以对颐伦盖这人也比较了解的是吧,三妹,你感觉他跟以前有何不同吗?”
上官三妹沉吟片刻,道:“以前,每次见面,他虽然满脸都是热情,但那谁都可以看的出写着的是满满的客气——那是一种充满排斥的客气!”
“对。”欧阳深道,“相对而言,今日相见,虽然平淡如水,但无论是他的语气又或是他的态度,处处透着前所未有的诚恳,最起码,让人舒服。”
上官三妹道:“最为难得的是,颐豹那个黑小子,听矿场的工人说,他不仅跟老林一起管理生产,而且时不时亲自下矿井观察,然后,跟工人们吃住一块,对待工人态度和蔼可亲,完全没有其他那些公子爷嚣张拨扈不可一世的傲慢架子。是以,极为工人们拥戴。”
欧阳深道:“那小子,倒是让人看的舒服,改天找他喝上两盅。”
上官三妹道:“别忘了带上我哈。”
欧阳深蛮有深意的凝视了她一眼,道:“我也得敢忘才成啊。”
上官三妹一阵“嘿嘿”冷笑,一脸吃定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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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交谈,一间茶铺出现在视线当中。
相距茶铺十来丈的马路上,那一棵大榕树下,停着一辆马车和七八匹骏马。
车上没有看到司机,只不过,在榕树下,却可以看见七八个黑衣大汉或蹲着或斜靠着树干,捏着海碗,大口喝茶。
甚至,有的人还一边喝茶一边扇动衣衫去凉。
看的出来,如此清晨,居然都那么热的,应该是赶了不少的路程。显而易见的,这几位,都是马车里面的保镖之类的人了,至于什么人那么身娇肉贵,出趟远门要如此多保镖保护,那就不得而知了。
欧阳深不由微皱眉头。
这条路虽说也是官道,而但凡官道的建设级别档次,也就是宽度和质量,是以当地城市生活水平作准划分的,以枣庄这等九流都不及的城市,官道自然无法跟那些一线城市的康庄大道对比,之所以被批建了官道,主要原因,还是因为这里有丰富的煤矿,必需通过道路传递输送。
狭窄的官道,一辆马车,七八匹马,几乎把整条路儿都堵塞了。
欧阳深和上官三妹在距离马车五丈处勒住缰绳,欧阳深对着几位大汉抱拳道:“各位英雄,可否管好一下你们的坐骑,容我们过去。谢了。”
一个大汉头一抬,眯着眼睛,冷冷的看着欧阳深,冷冷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们没有管好我们的坐骑了?”
欧阳深淡淡道:“不敢,只不过,各位的坐骑都没有固牢位置,在下担心是,若是我们就此过去,怕是会有所惊动,一旦这些牲畜任性奔跑起来,恐怕,各位将要蒙受损失了。”
那大汉“嘿嘿”一笑,看向上官三妹,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意,道:“损失不打紧,只需你身边这个美妞留下,就成。”
欧阳深面色一变,沉了下去。这个世上,或许梦三少可以让他虔诚的尊敬甚至是害怕,或许上官三妹可以吃定了他,但是,绝对不是任何人都可以让他害怕,更不是阿猫阿狗都可以吃定他的。他的眼神一冷,手指头黏上了刀柄。
上官三妹早已怒然拔刀,刀尖遥指那大汉,厉声道:“无耻小贼!——”
一旁的欧阳深按住她香肩,冷声道:“明人不做暗事,你们什么人,什么意思,说吧。”
对面那大汉似乎一呆,仿佛有点做贼伸手被捉的尴尬,想说什么,却被身边一个默默蹲着的大汉拉住了,然后,这个蹲着的大汉缓缓站了起来,凝神看着欧阳深,然后,点了点头,道:“江南四大世家的人,果然都不是凡俗之辈,你是欧阳深欧阳公子罢?”
欧阳深道:“然。”
大汉道:“我是华家二公子华文化身边的人,虎毕乾。”
欧阳深眼神异彩一闪,道:“哦,原来却是名闻遐迩,一对铜锤独步江湖的虎毕乾虎英雄。”
虎毕乾微笑道:“微薄名声,在欧阳公子面前,倒是见笑了,不提也罢。”
他脸色一正,道:“是这样的,华家二公子知道了欧阳公子和上官小姐莅临枣庄,不胜欢喜,本想亲自迎接,却为繁琐事务缠身,脱身不得,只得让咱几个没有啥分量的粗俗汉子滥竽充数代表他前来邀请,还望两位打赏一二分薄面,随同咱去二公子处,喝上一杯,也是好的。”
欧阳深沉吟不语。上官三妹却道:“要我们跟你们走,也不是不可以的。”
虎毕乾大喜,道:“上官小姐,你同意?”
上官三妹道:“怎么不同意呢,华家乃当世数一数二之豪门巨阀,好吃的好喝的,应该不少吧,难得他如此诚意拳拳,事加拒绝,不免显得我们过于小家子气了。”
虎毕乾道:“上官小姐客气了客气了。”
上官三妹侃侃而言道:“只不过呢,吃喝是不是都要有个好心情呢?”
虎毕乾道:“那是当然,心情不好,给吃龙肉也味同嚼蜡。”
上官三妹道:“我很感谢华二公子的盛情邀请,奈何,我现在,心情非常的不好。”
“额——”
虎毕乾的眼神微微一怔,然后,慢慢的转向那个最先讲话的大汉,那个大汉一愣,然后,脸色很难看,嗯,一块黑一块红的,黑的是皮肤,红的是羞怒之色,仿佛被哪位大姑娘的姨妈经砸在脸上成了不均匀的分布现状。
虎毕乾看着他,冷冷道:“道歉,向上官小姐道歉。”
那个大汉双拳紧握,手背青筋凸显,仿佛要随时跟谁拼命一般。
须知,江湖人,骨子里面的,都是骄傲。江湖人可以洒热血可以断头颅可以抛弃很多东西,但是,唯一不可以的,就是认错,折腰。
武林人,之所以修炼武艺,本质,绝不是为了得道成仙,铸就永生。
而是,尊严。
对,修炼武艺,就是为获取尊严而服务的。
而,要求一个武林人认错,折腰,那么,就是将其学武的全盘宗旨给予残忍地撕毁,彻底的否决。
欧阳深面无表情,似乎一切与他无关。
上官三妹究竟女孩儿,心较软,看见大汉的难过样子,终是不忍,玉手一挥,道:“虎毕乾虎大侠是吧?”
虎毕乾道:“是,上官小姐,怎么了?”
上官三妹眼神从那个大汉脸上迅速掠了过去,道:“我早餐都还没吃呢,麻烦带路吧。”
那大汉眼神一呆,似乎难以置信的看了她一眼,露出一丝儿感激。
虎毕乾大喜过望,指着马车道:“请两位车里坐。”
欧阳深道:“天气炎热,里面闷的紧,还是不如外面的好。”
虎毕乾点点头,道:“说的也是。”
然后,他目光迅速扫过一圈,喝道:“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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