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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比这个更可恨的?”刘过双眉一拧,顺着蒋彪的话问道。
“不错。”蒋彪点了点头,缓缓说道:“刘使者知道邓朝在黑市上出售的那些粮食是哪里来的吗?都来自于澶州的常平仓。其实,澶州的灾情并没有那么严重,粮食缺口也不是很大,至少,澶州粮仓里面还有大量的余粮,还能坚持好几个月……”
“你是说王肇故意把粮荒说的那么严重,却不肯开仓放粮?”刘过诧异道,灾情发生后,他曾经询问过王肇常平仓里的储粮情况,王肇给过刘过一个数字,确实是有不少,但是因为灾民人数众多,每天的粮食消耗都是一个天文数字,所以相对来说便不宽裕了。
“如果刘使者这样想,可就把王肇想的简单了。” 蒋彪抬头看了刘过一眼,火光跳动,映的他的脸也有些忽明忽暗,眼中带着几分冷意道,“王肇确实有开仓放粮,而且还大放特放,但是放出来的粮食只有一小部分到了灾民口里,大部分都被他秘密转运,囤积在一个地方,等着粮价上涨之后,在以邓朝的名义在黑市上贩卖,赚取高额利润。所以,最不想让外地粮食进入灾区的不是别人,而正是他王肇王知州,并且,他也确实是有那个能力的。”
蒋彪说着,将一份资料递给刘过,那是皇城司的探子从负责粮仓的胥吏那里打探而来的,刘过之前猜测的没错,虽然王肇给澶州所有的官员下了封口令,可是除了官员外,还有下面具体办事的胥吏、押运看管粮食的兵丁,这些人不可能了解整个过程,但是蒋彪的人把这些人所掌握情况分别汇总,再加以分析,就不难得出一份比较详实的资料,对王肇如何将常平仓的粮食转化成为邓朝的私人财产,再在黑市上出售的过程有个大体的掌握。
借着火光,刘过翻看着那叠皇城司的探子花了好几天收集来的资料,里面介绍的黄河决口前常平仓里面的储粮情况和王肇给自己说的差不多,灾情发生后每日开仓放粮的数量也大体相符,差别在于灾民的数量和最后到达灾民口中的粮食都大幅度缩水,这中间的差额,自然就是被王肇“转公为私”的那部分了,除了通过这种办法将常平仓的粮食据为自有外,王肇还大量贪墨朝廷下拨给灾区的粮款,最后通过黑市这个渠道,赚取高额利润。
说到这里,可能有人要问了,难道那些灾民的数量朝廷不知道吗?答案是肯定的,还真不知道,且不说为了逃税偷税,各地都有大量的黑户,而且灾情发生后,死亡了多少,还活着多少,朝廷也没有个确切的数据,上面得知的那些数字都是地方官呈报上来的,这中间自然可以大做文章,而且限于这时代通讯交通以及调查手段的落后,朝廷就算派钦差下来勘察,也无法得到一个准确的数据,地方官很容易就能糊弄过去。
所以,朝廷根据刘过起初的提议限制灾区粮价,最急的除了那些手中有大量余粮的产粮大户和粮商外,还有王肇这个知州,因此他才不仅一次地给刘过反映灾区“缺粮”的严峻局面,借用刘过这个“钦差”废除这条限制,虽然那只是一个指导价,但是没有刘过的提议,王肇显然也是不敢第一个放开这个口子的,因为那样做有两种结果:一个是得到上面的默许甚至嘉奖,另一个是追责,但是因为是刘过的提议,对朝廷那面可就有交待了——是你们派来的人说要放开粮价的,可不是我。至于不明真相的群众,在王肇眼中,谁管你群众啊,只要朝廷上使驾临的时候不出来闹腾就行了,而这方面他最擅长。
所以,刘过刘大才子,自以为在帮人家忙,给老百姓干好事,其实是被人家狠狠地利用了一通,这就是空有满腹热情,却缺乏实际经验的政治小白的悲哀。
“抓,这样的贪官污吏,一定要绳之以法,不抓不足以平民愤,不抓不足以维护我大宋的纲纪,不抓不足以还老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刘过眼睛泛红地说,他心中确实很气愤,这气愤除了有对贪官污吏的痛恨外,还有被人愚弄了的耻辱。
蒋彪看着杀气腾腾的刘过,心道我这里还有王肇的许多罪状呢,你怎么也不等我说完了再表态,而且此刻刘过的样子不但不像个书生,反而比他这个特务头子更像个特务头子。
“对了,你有没有向宫中取旨,毕竟对方是堂堂一州首脑,军政一把手,我们这样堂而皇之的去抓人,授人以柄还在其次,就怕王肇不肯就范,最后还反咬我们一口。”愤怒完了,刘过终于想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对方可不是什么小猫小虾,而是手握一州军政大权的大老虎。
“正要请教刘使者?”蒋彪拱了拱手说,虽然他也是这次查案的主要成员之一,但是他可没忘记刘过才是这个案件的负责人,虽然事情的经过他肯定要向上面汇报的,但是主意还是要刘过这个正主拿。
刘过可不知道蒋彪的心思,还以为对方没有想到这点,立刻道:“我马上就写奏章,请……”说到这里忽然一顿,想到上次就是因为自己好心被人耍,以后可要仔细一点儿,切不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刘过停顿了一下,回头耐着性子问蒋彪:“除了这一条外,你们还查到了王肇的什么罪状?”
闻言蒋彪舒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刘过马上就要向太皇太后写奏章抓捕王肇呢,见他能想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了解清楚之后,再谋而后动,也不由得暗暗佩服,便将皇城司掌握的王肇的罪状以及证据一条条的罗列出来。
王肇除了有贪墨救灾钱粮、与邓朝勾结谋取私利之外,还有设计陷害同僚,威逼下属自杀,涉嫌杀害人命等等罪状,除了最后一条暂时还没办法查证外,其他的都有证据,刘过立刻根据王肇提供的情报写了一份声情并茂的奏章,派人连夜送往东京,奏请太皇太后批准他逮捕王肇。
刘过和蒋彪都不怀疑他的这份奏章送上去后太皇太后会不批准,因为按照那老太太的秉性,对王肇这种害群之马不可能不处理的,所以接下来除了等待太皇太后的命令外,就是商量如何将王肇抓捕归案了。
数十里外的澶州城,王肇也正在看一份从大名府送来的情报,情报上说刘过已经病的卧床不起了。自从刘过离开澶州城那天开始,王肇就派人跟踪刘过,并且每天都向他汇报对方的具体行踪,所以王肇也早知道了刘过“感染风寒”后依旧“带病上岗”的事,所以他并不觉得意外,他只是有些感概:“像刘过这样的好官,若是这一次他就这样折了,未免有些可惜。”
“可惜什么,官人?”王肇的妻子杨氏走了出来,柔声问道。
“没有什么。”王肇连忙回答,对自己的糟糠之妻他向来还是十分敬重的。
有一点王肇没有装,就是他的生活确实很俭朴,除了日常用具饮食都十分朴素外,还有就是一辈子他只有一个妻,连个小妾都没有,家里的仆人也不多,这对于大部分原本贫寒但是骤然暴富的人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比如我们的刘过同志,突然得到了刘洵留下的巨大家业之后,首先想到的就是享受,而不是把这些家业积攒下来留给后人。
“你又何必这么小心呢,妾身觉得,那刘过人还不错,应该不会为难官人。”杨氏回答,对于自己敬重的妻子,王肇并没有隐瞒他什么,所以她得以知道整件事情。
“不得不防啊!”王肇叹了口气,回头将人老珠黄的妻子杨氏揽在怀里,幽幽地道,“能走到今天不容易,我不想折在这小儿手里!”
见丈夫对自己做出如此出格的举动,杨氏脸上微微一红,有些扭捏道:“官人这是干什么,小心被人看到?”
“看到就看到了,夫妻之间,难道还不能让人亲热一下。”王肇收起那副悲戚的表情,笑哈哈地道,“这一路走来,多亏有你,不然我早就血洒疆场了。”
“看官人说的,好像这官场就是战场一样,怎么还会血洒疆场呢?”杨氏抿嘴笑道。
“这官场,就是战场。”王肇却收起笑容,郑重地说,“尤其是对于我们这些不是正途出身的官员来说,每一步都步履维艰,稍有不慎,就是罢官免职的命运,而且升迁也很难……”
杨氏脸上露出温柔之色,丈夫这一路走来确实不容易,作为他的身边人,她自然是深有体会,柔声道:“还好,亶儿不用再走我们的老路了。”
“是啊,有刘过这个名扬天下的大才子教导,就算他将来考不上进士,凭刘过学生这个身份,他也不会像我走的这样艰难。”这一刻,王肇竟然隐隐有些羡慕起自己的儿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