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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一群少女,包括芄兰自己,都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平日里刘过给她们的印象都是温文尔雅,和和气气的,从未见到过他这么霸气的一面,不过刚才刘过的样子——实在是太帅了!
众女看着刘过的眼神都在冒小星星,恨不得自己也被刘过那样牵着手,然后刘过很霸气地扔给她家亲人一锭金子,说:“你家闺女这辈子是我的了!”有人甚至想的更远:阿郎会不会今晚就把芄兰个那个了。
果然,阿郎把其他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芄兰在房里,孤男寡女、干柴烈火的,肯定是要干那事了。如果我是芄兰,我都会幸福死的吧?这样想着,她们临走前看着芄兰的眼神,不禁露出几分艳羡、妒忌。
打发走了一堆脑中全是不健康内容的未成年少女,刘过把芄兰留在房里,看着忐忑不安的对方,缓缓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今天的事,对……对不起。”芄兰紧张地道。
“不是这个。”
“婢子……婢子不该给阿郎招呼都不打,就把每月的月钱全部都给了家里。”
“每月的月钱都是你应得的,那些都是你的私有财产,你愿怎么花就怎么花,没必要给我打招呼。”
“那是……”芄兰有些糊涂了。
“嘿嘿,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我就是觉得有点儿好奇,”刘过道,“你和你那表哥,应该是表哥吧,你们怎么回事,能给我说说吗?当然,如果你觉得不合适,也可以不说,我没有强求你的意思。”
刘过还打算等过两年芄兰年纪再大一些,就把她给收了呢,这时候却忽然冒出来一个不知道是她表哥还是表弟的情敌,刘过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所谓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刘过当然想多了解一些对方的信息,就算做不到有的放矢,至少也要做到心中有数。
“啊!”芄兰没想到刘过会问这事,先是一惊,随即脸色变得煞白。
“是,是表哥。”过了一会儿,芄兰听到自己这样说。
刘过心中本来没有什么,谁还没点儿过去,但是见芄兰一说起她的表哥连脸色都变了,显然这位表哥在她心中很有分量,刘过不禁有些郁闷,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无意勾起你的伤心事,以后我不再问就是了。”
芄兰呆呆地站着,心中一道身影,越来越清晰,还带着莫名的痛,这些记忆早就已经被她淡忘了的,但是这时刘过一问,竟然又活了过来,就仿佛是一堆灰烬中埋藏着一个小火星,平时不拨弄的时候谁也发现不了,但是有一天有一阵风把灰吹走了,那小火星露了出来,虽然火苗已经没有,但是还是会有一点儿火光。
“哎!”芄兰叹了口气,家道中落不禁让她大哥性情大变,她自己又何尝不是伤痕累累呢?要是一切都没变,那该多好啊!
但是她又忍不住想:真的那样最好吗?如果一切都不变的话,她就不会来刘家,不会遇到阿郎!
芄兰想着,一时痴了。
朦胧中,芄兰见刘过走了出去。
一阵风吹来,芄兰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门窗没有关,若在平时,房间里都会有火炭,但是今天大家都出去玩了, 家里没留人,火炭早就熄了,他们回来时间不长,还来不及生火。
“阿郎待会儿进来会冷的。”芄兰这样想着,走过去关窗子,她伸手取下叉竿,正要关闭窗子时忽然一愣,只见外面飘飘荡荡落下许多柳絮状的东西,原来是下雪了。
江宁地处江南,即便是在最冷的冬天,其实下雪的机会都不太多,所以这场突然而至的大雪不但没有减弱人们的兴致,反而使过节的气氛更加热烈。当然也有那些买不起棉被的穷苦人家,在这样的寒冷中苦苦挨撑,若是身体不好,很有可能就会挨不过这个冬天。
不过总的来说,这场雪还是利大于弊的,瑞雪兆丰年,这时候的一场大雪,往往代表着来年的丰收,所以不光在江宁城,就是在那城外的乡下地区,大雪的到来也只会让更多的人欢喜。
飞雪带春风,徘徊乱绕空。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城里,落进秦淮河,也落在城外大片大片的农田中,落在农田中像星星一样点缀着的庄园中。
江宁城东门外,钟山脚下,一个小小的叫做乔家岙的小村子,在宛若飘絮的大雪中显得格外静谧。这里依山傍水,虽然距离繁华富饶的江宁城只有十多里,但是却更像是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
王安石罢相后,曾在江宁城东郊建了一处宅邸,因为距离城东和钟山都是七里,便起名叫做半山园。后来王安石得了重病,神宗派御医来给他诊治,病愈后,王安石将半山园捐给了寺院,自己租屋而居,率性而为,过了几年半隐居的生活,于元祐元年去世,死后葬在了钟山南麓。
王安石死后,他的后人结束了租屋而居的生活,把家安在了乔家岙,以王家的底蕴,在这远离闹市的郊外,买几十亩地,修一座大宅子自然不难。
庭院深深,佳木葱茏,一湾清溪从花木深处逶迤而过,穿院绕石,到了别院东北的一处院落当中,在这里汇聚成一个小池,然后折向西南,绕阶缘屋,盘旋竹下而去。溪边数间精舍,修竹百竿,芭蕉一簇,老梅三株。
精舍中,一身月白色襦裙的少女跪坐在窗下,正伏案写作,字体秀美典雅,密而不乱。在她身下,极品的蒲簟犹如天上洁白的白云。
房中的桌案坐具,无不精巧,但是与时下流行的一般样式又不同,若是有人从外面走进来,自会认识这些家具的样式,都是汉唐风格。
火盆中烧着炭,在这大雪纷飞的寒冬中,房中温暖如春。
少女头上秀发松松挽了一个髻,像墨色的瀑布一样从身后一泻而下,贴着她消瘦的脊背,在纤细的腰身弯成一个优美的弧度,然后逶迤而下,收于臀后。
少女执笔书写的样子十分专注,双眉微微蹙着。她的肌肤非常的白皙,眉线就女子来说略显太硬,尖尖的下巴按这个时代的审美观来看,又显得过窄,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她那高雅脱俗的气质。
有风吹来,少女秀发衣袂飘动,空中有淡淡的药香。
少女写了一会儿,大概是觉得有些累了,轻轻放下手中毛笔,缓缓活动着酸痛的手腕,看着窗外的纷纷落雪,轻轻地叹了口气。
“小娘子可是累了吗?”旁边一个绿衣侍婢,温柔地询问。
“还好。”少女轻声回答。
“现在正在过节呢,小娘子你确定不出去看看吗?”绿衣侍婢又说。
“你知道我向来不喜欢热闹。”少女说着,抽去刚写满的稿纸放到一旁,露出下面的另一张白纸。
绿衣侍婢往少女刚写的书稿看了一眼,温声道:“小娘子只有十七岁,就开始著书立说,比起当年的班昭蔡文姬,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少女微微一笑,对绿衣侍婢的话不置可否,说道:“你实在耐不住寂寞,就去前面和她们一起耍去吧,这里留我一个人就好。”
“嘻嘻。”绿衣侍婢调皮地一笑,“我才不去呢,昨天和莳儿关扑,不到一刻钟,就被她赢去了我一副头面,一把梳子,今天我再也不去了。”
说到这里,绿衣侍婢忽然想起了什么,对少女道:“小娘子,昨天在老太君那里,我听到郎君和老太君在商量你的婚事呢。”
少女刚拿起毛笔,沾了墨,打算接着往下写,闻言手腕一抖,在白纸上落下一滴墨,幽幽地道:“他们,是真的想让我嫁人吗?”
“哪有女子不嫁人的。老太君和郎君他们也是为了你好,小娘子你已经十七岁,再不嫁人,可就老了。”
绿衣侍婢取笑了少女一句,接着说道:“我听服侍老太君的秋霁说,郎君在外面认识了一个年轻书生,才学人品俱佳,郎君对他赞不绝口,听郎君的意思,是想要撮合你们呢。”
“阿兄他自己不读书,一天就操闲心。”少女嗔怪地说绿衣侍婢一句,吩咐她道,“你去把菁儿叫来,我有事要问她。”
等绿衣侍婢离去后,少女放下毛笔,从一堆经史子集中翻出薄薄的一本册子,封皮上面写着《崔莺莺待月西厢记》一行小字,她心想:“难怪阿兄这几天不是让我看那人的诗文,就是欣赏那人的书法,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她随手翻开那小册子,正翻到崔莺莺和张生偷情那一段,不禁绯红了脸,在地上啐了一口,心道:“能写出这种淫词艳曲的人,人品能好到什么地方去。”将那本《西厢记》剧本扔到一边,心中也不仅埋怨她兄长:“怎么什么东西都敢给我给!这是个兄长做的事吗?”
但是想了想,她又忍不住把那剧本捡了回来,趁着周围无人,偷偷地看了一遍,其实,这本薄薄的本子她已经看了好几遍,每一遍都让她爱不释手,当然看完之后,心中会照例把作者腹谤几遍。